孫勝利是“黑五類”,家庭出身不好,為了取得“鬼見愁”戰鬥隊的信任,孫勝利從井裡打撈起父親的屍體,拖到街頭,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澆上煤油,聲稱自己和父親劃清了界限,隨後焚燒了父親的屍體。
雨門市紅衛兵之間的群毆升級為武鬥,雙方的戰鬥人數達到千人,“鬼見愁”和“叢中笑”勢不兩立,雙方你來我往發生過數次拉鋸戰,甚至動用了武器。
最終,經過一場大戰,孫勝利所在的“鬼見愁”戰鬥隊被打垮,死傷慘重,“叢中笑”大獲全勝,佔領了對方的總部——雨門市禮堂,到吞噬 還俘虜了一批“鬼見愁”戰鬥隊的紅衛兵成員。
紅衛兵俘虜了紅衛兵,張紅旗俘虜了孫勝利。
禮堂院裡有一棵老榆樹,張紅旗先把孫勝利五花大綁,又將一杆大秤吊在樹下,用秤鈎子鈎進孫勝利的後庭,秤砣系在睪丸上,只讓他腳尖著地。正午時分,張紅旗悠然地坐在樹蔭裡,要求孫勝利雙眼圓睜,看著天空中火球般的太陽,不許眨眼,否則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從中午到傍晚,孫勝利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其間捱打無數,每一次捱打都會加深痛苦,秤鈎子已經深深地陷入肉裡,後庭流出的血在腳下形成了水窪。直到夜裡,有人出來上廁所,還看到樹下有一個人影,孫勝利還筆直地站在那裡……
昨天的烏雲也是今天的烏雲。
黑暗的歷史也在黑暗中結束。
人對痛苦和折磨有著極強的忍耐力。孫勝利竟然活了下來,也許,支撐他活下去的強大信念就是複仇。“文革”結束時,孫勝利已經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幾十年來,他都目露兇光一臉陰沉,每一年,冰霜都在他體內積累;每一年,風雪都在他心中鬱積。
幾十年過去了,孫勝利已經成為一個老人,孤苦伶仃地坐在養老院的長椅上。
對於那場浩劫,很多人選擇了遺忘,然而孫勝利卻忘不了。
也許,他覺得臨死前有什麼心願未了,也許,他用了一輩子來策劃並實施這次報仇計劃。
當一個人走投無路時會選擇犯罪,這是最後一條路,這條路是向下的
。
警方沒有查明孫勝利時隔多年後是如何找到張紅旗的住址的,我們也無法得知兩個老人在最終的搏鬥廝殺時說過什麼話。
孫勝利站在黑暗的樓道裡,手裡拿著一把鐵鈎子,他在黑暗中等待幾個小時,襲擊了張紅旗的外孫女,殘忍地掏出了她的腸子。陳落沫僥幸未死,孫勝利心中的惡無法消除,犯罪手法也進一步升級。
最初幾天,沒有人知道孫勝利住在哪裡,這座空城裡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房子。這個老人想過回兒子家,可能為了避免給兒子帶來麻煩,他臨時改變了主意,沒有走進兒子家門,而是偷走了放在門前的一盆羊血,他又將這盆羊血放在了張紅旗家的鐵柵防盜門上面。
孫勝利這麼做的目的是要告訴張紅旗:血債血償!
警方在樓道裡忙忙碌碌的時候,孫勝利就躲在四樓的一個空房間裡。他剛剛殺死了張紅旗的老伴,還扶著這個老太婆的屍體站在背後,試圖敲開房門將張紅旗老人殺死。當地民警曾經搜查過這棟樓裡的每一個房間,未發現可疑之處,所以沒有搜查第二次。
孫勝利把四樓的空房間作為臨時住所,這裡非常接近案發現場,由此可見,他殺人的玉望是多麼強烈。他躺在塑膠布上一動不動,側耳傾聽樓道裡的腳步聲,他吃鍋貼兒,用茶缸子給窗臺上的花澆水,張紅旗老人的親戚傳來的哭聲,在孫勝利耳中是美妙的音樂。
這個殺人者大多數時間在發呆,看著窗臺上的那盆花。
樓道裡傳來張紅旗老人兩個親戚的對話,一個說張紅旗老人太固執拒絕搬走,另一個說公安局應該派人提供保護。兩個親戚的聲音越來越遠,下樓的腳步聲消失不見。
等到午夜時分,孫勝利站了起來,拿起了鐵鈎子……
一個人做過的惡就像蒲公英的種子,盡管遠離了視線,但遲早有一天會在別處生根發芽。
張紅旗老人罪有應得嗎?
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孫勝利以一種極其殘忍的方式殺死了張紅旗,自己也身負重傷,他選擇了跳樓自殺。
在空中的時候,這個老人閉上眼睛,張開了雙臂,感覺自己就像在飛,絲毫沒有瀕臨死亡時的恐懼,心中反而有了解脫之感。
他的臉上有淚。
一個人悲傷的時候,也許不會立即流淚,往往是後來才哭。
隔了幾十年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風在耳畔呼嘯。
他覺得自己飛過了這片老舊的居民區,飛過了空地上的白楊樹,飛過了這座漸漸無人的空城,飛過了那段黑暗的歷史……
繁花落盡,只剩下一座空城。
指導員讓胖廚子去認領屍體,胖廚子感到難以置信,他說:我爹以前連雞都不敢殺。
街頭的男女老少也在議論此案,一個少年說:真嚇人,真變態,真恐怖。
在百貨大樓前念書的老人也站在人群裡,他說:孩子,你覺得這個殺人案很變態很恐怖?
少年回答:是啊,腸子都給掏出來了,一個老頭殺死了另一個老頭。
念書老人說:真正的恐怖其實是這兩個老人心裡的那些東西,以前的,現在的……
少年若有所思,隨即又放棄了思考,他招呼同伴說:該上學去啦,和咱有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