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昏迷之後,就要解決窗戶的問題了。鐵柵欄的每一根鋼筋都很粗,只有巨人才能扳彎。庫班和小油錘把浸了水的毛巾纏在兩根鋼筋上,然後用木棒用力去絞,旋轉,鋼筋就慢慢彎了。這是簡單而有效的省力技巧。任何一個野戰部隊裡的司機都知道如何拖出一輛陷在泥潭裡的卡車,某酒店的領班用這個辦法解救了十幾個人,使他們倖免於火災。擰彎鋼筋,有時是特別需要的。
巴郎從窗柵欄的縫隙裡鑽進去,用濕毛巾捂著嘴,找到保險箱的鑰匙,取出毒品,將鑰匙放回原處,從窗戶裡爬出來。
值得一提的是庫班和小油錘有意掩蓋盜竊痕跡,他們將窗柵欄恢複原狀,拔下狗身上的麻醉針劑,甚至清除了腳印。這樣做不是出於惡作劇,而是因為他們有意識地想做得天衣無縫。黑龍江鶴崗搶劫案中犯罪分子一邊開槍一邊撿彈殼,白寶山在搶劫前槍殺一位無辜的放羊老頭也僅僅是為了鍛煉膽量和槍法。
對犯罪分子來說,犯罪即是一種藝術。
2000年2月3日,也就是春節的前一天,邢石鐵路職工住宅小區6樓發生火災。母子二人被困在陽臺上,女人急得大喊救命,她還抱著個孩子,孩子4歲左右,因為驚恐,嚇得哭聲都變了腔,濃煙夾雜著火光從陽臺上湧出來。
天還沒亮,從睡夢中驚醒的鄰居立刻報警,並且迅速組織救援,一部分人試圖開啟那戶人家的防盜門但是無功而返,因為客廳已經被兇猛的火勢封鎖。
樓下圍觀的群眾束手無策,有人提議從陽臺上系根繩子把母子二人救下來,繩子立刻找來了,但是怎麼送上去呢?
陽臺上的女人頭發被烤著了,她脫下衣服矇住頭,孩子的哭喊聲也變得聲嘶力竭,形勢萬分危急。救火車遲遲未來,再等片刻,估計那女人就會忍不住從樓上跳下來。
這時一個人默默地挺身而出,他拿起繩子咬在嘴裡,沿著牆壁上的下水管向上攀爬,那敏捷的身手令圍觀的群眾目瞪口呆。他爬到六樓的位置,調整姿勢,踩住固定下水管的螺栓,像壁虎似的輕輕一跳,就到了陽臺上。
他迅速地繫好繩索,在樓下群眾手電筒的照射下,他一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抓著繩子緩緩地下降。下降到三樓的時候,他停頓了幾秒鐘,那幾秒鐘對下面觀望的人來說,就好像是幾個世紀。人們屏住了呼吸,清晰地看到他的手被繩子磨破流出了血,他皺了皺眉,接著,咬牙忍住痛,一口氣滑了下來。
觀眾齊聲喝彩,一個鄰居接過孩子,有些老年人流下了眼淚,這時救火車來了,現場一片混亂。冒著生命危險救人的青年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人們甚至沒有發現他是什麼時候悄悄離開的。
事後,那個女人和丈夫多方尋找救命恩人,他們在電臺報紙刊登訊息,詢問目擊群眾,有群眾反映那個年輕人留著長頭發,胳膊上刺著文身,有可能是個在附近租住房子的打工仔。夫婦二人去了當地的派出所查詢暫住人口,一個富有經驗的老警察聽了他們的描述後說:
“能夠徒手攀爬六樓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訓練有素的特警軍人……”
夫婦問道:“另一種呢?”
老警察猶豫了一下,回答:“那人很可能是個賊。”
這個賊就是小油錘。
作惡的人也有善的一面。貪汙73萬元的教育局長馬覺明長年資助幾個貧困大學生,人販子趙桂芹救過落水兒童,殺人犯包金龍為村裡修橋,強奸犯甄洪給鄉裡種樹。
小油錘走進一片居民區,看到一戶人家發生了火災,最初他是想看看熱鬧的,甚至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態。後來他聽清楚了陽臺上的孩子喊的是什麼,那孩子一聲聲大喊著:爸爸,爸爸……他突然想起離開家的時候,孩子才10個月大,他在外潛逃流竄了歲多了吧,也會喊爸爸了。他一陣陣心酸,準備離開,那喊聲一下下敲打著他的心。轉身拿起繩子的那一刻,他不再是一個小偷,不再是一個通緝犯——他是一個父親。
救人之後,小油錘去了哪裡呢?
他上了火車。
他在火車上可以看到自己的家,冀北平原上的一個小院子,門前有個池塘,栽著幾棵楊樹。
他對家的回憶,就是從那個池塘開始。
小時候他就常常坐在池塘邊的樹下看著火車駛過去。他跟著母親偷煤,用長竹竿綁上一種自制的撓爪,這種簡易的工具是當地人的發明。後來,他用這種撓爪鈎旅客的行李,即使火車行駛得再快,只要車窗開著,他一伸手,旅客放在桌上的包就會不翼而飛。他在工地上當過小工,開過拖拉機,還學習過一段時間的家電維修,這些很快都被他放棄了,正如他所說“我的胳膊也想幹活,我的腦袋卻不答應”,他盜竊,不是因為貧窮,而是無法改變貧窮的生活。
後來,他和一個叫紅的女人訂婚了。
他和她坐在草垛上。
她說:“鄰居家小秀結婚時,男方陪送的三金一木。”
“啥三金一木?”
“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還有木蘭小摩托車。”
“我也送你三金一木,金戒指,不,”小油錘說,“我送你鑽戒,一顆大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