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小時候,馮臻剛離開家那幾年,談昇的脾氣特別陰晴不定,總是因為很小的事情大發雷霆。比如談舟沒有把碗裡的飯吃幹淨,比如談舟沒有把玩完的玩具收好,比如談舟沒有穿對襪子的左右腳。
談昇似乎完全把談舟當成了馮臻的替代品,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錯的。
幼時談舟膽小,無人庇佑,為了躲避談昇的苛責,他養成了事事做到極致的習慣。
臥室的牆壁慘白,談舟每天都會檢查,如果蹭上一點髒,他就用橡皮擦幹淨,或者拿白色的蠟筆偷偷塗掉;
洗完手的水龍頭上有水,幹了後就會變成水漬,所以談舟每次都要拿紙巾擦得幹幹淨淨,亮得反光;
書桌上的東西每次用之前他都會記好位置,然後才會動,用完之後他會立刻放回原位,連方向都不能錯;
……
諸如此類。
談昇真的會記得這些細節嗎?談舟不知道。可他更不知道,談昇會在哪個角落挖出一點對他的不滿意,然後咒罵他、打罰他。所以尚未經事的談舟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把所有事情都做到讓談昇挑不出錯,這樣,他的父親就會滿意,就會開心,就會放過自己。
久而久之,談舟就變成了這樣。
他看過心理醫生,但醫生所說的那些方法,要麼對他沒用,要麼他做不到。比如去找談昇解開心結,那談舟寧願一輩子與強迫症共存。
“想什麼呢?”
談舟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的背又繃緊了,兩手緊緊攥拳,壓在腿上。
而舒嶼柔軟的手掌貼在自己臉側,捧著他輕輕轉過頭去。
封凍著談舟脊骨的冰塊悄悄融化,他折了些腰,把下巴安安穩穩地放在舒嶼手心。
“天生的。”
舒嶼撇嘴,對他的這個答案似有不滿,但眼神很明亮:“好吧。”
“你覺得我應該改嗎?”
“不一定要改啊。”
“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現在這樣很困擾你,那你可以改,但如果你覺得生活就是要一絲不茍才舒服,那就不用改嘛,哪有什麼應不應該,一切隨你心情。”
說完,她收回手,沖談舟眨了眨眼:“我也可以遷就你一點——以後不把你家搞那麼亂就是了。”
談舟揚了揚嘴角,感覺她說得很有道理。於是他抬手,揉揉她的頭發,以示回應。
轉過視線後,談舟才注意到電視牆上掛著左右兩列畫框,每列都有四幅,畫框裡裝的並不是畫,而是巨幅拼圖。
“都是你拼的嗎?”
“對!”舒嶼的眼睛笑起來,“厲害吧。”
“嗯,厲害。”
“拼圖還不是我最擅長的呢,樓上有一個房間,放的全是我的積木,你要去看嗎?”
談舟看著舒嶼興奮的神情,點點頭。
其實不用走到二樓,談舟在從客廳到樓梯這一段路上,就已經看到了許多小的積木擺件,開放式的餐廳裡還擺著一個玻璃櫃子,裡面是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積木成品。
而來到舒嶼所說的那間屋子,就更加壯觀。
房間有一個衣帽間那麼大,裡面有一個一個小格子組成的展示櫃,也有幾乎要頂到房頂的大展示櫃,每一個裡面都擺著舒嶼的作品。
她很驕傲地站在中間,一一向談舟介紹,最後一叉腰,昂頭道:“沒見過吧?”
“沒見過,”談舟由衷贊嘆,“你是我見過拼積木最厲害的人。”
舒嶼的小尾巴又翹起來:“這算什麼,我父母家更多,都是我以前拼的。”
“你很喜歡這些?”
“嗯,小時候父母沒時間陪我,我就拼圖、拼積木打發時間,然後就愛上了。”
“現在還拼嗎?”
“拼啊!壓力大的時候拼,閑著的時候也拼;開心的時候拼,不開心的時候也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