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殺盡天下妖獸,怎麼護住你的家人?嬴仲景,做人還是不要太虛偽得好。”姜泠月強迫他抬頭,眼含審視。
“難道仙師的職責,就是見妖就殺?一個人或許可以為了利益和生存殺妖,妖反過來也會殺人。是是非非,那是他們自己的恩怨因果。若要和整個妖族對立,非要其滅族才肯罷休,才是將所有人拖入地獄,是最自私最愚蠢的行徑。”
“他們不是山裡隨便一隻可供人捕獵的野獸,是有實力與人族相抗的妖怪,他們的野性和慾望也是可以被遏制的。況且,此鳥並未傷我,我為何非要殺它?”
一口氣將心底想法說出,嬴仲景驚覺自己竟對一個陌生人毫無保留。對上那雙皎如天上月的水眸,他定了定心,躬身道:“宗主。”
“嬴仲景,你甘願一世修行?”姜泠月又問。
“是,此志不變。”他眸色澄澈,在黑暗中也亮晶晶的。
姜泠月不再問話,轉身步入黑暗中。身後的嬴仲景立刻跟上來,她忽然回頭,捕捉到少年眼底的緊張和憧憬,忽而彎了彎唇角,走向風口。
微光渡在她身上,長袖飄飛,如同萬千靈蝶顫翅。
此情此景,落在了少年眼底。
重見圓日,姜泠月只需稍微凝聚耳力,便聽到三人對話。
“我遇到一條會哭的河。雷長老讓我用河的淚水給她……洗衣服。那衣服居然還說我搓疼了它,要我道歉!我洗了二十遍。長老見我都手搓破了,就讓我走了。”趙青青豎起白淨光潔的小手,新奇地道。
杜宣不解:“她讓我澆樹,那些樹不停地說渴死了渴死了,卻又哭鬧不休。我澆到第一百棵時,實在沒有力氣,又怕比別人慢。她說可以放我走,我還是再澆十幾棵,突然就被送了出來。”
嬴仲景逆著日光望向那抹青影,宛若幻夢初醒,“我想他們考驗的,不過是人心。”
趙青青笑吟吟:“你們想拜哪位做師父?”
二人還未答話,前方人群騷動。原來是那位錦衣華服的小公子要拜宗主為師。
旁的趙玉堂提醒:“羊戎,宗主只收一個弟子。你可想好了?”
羊戎目光炙熱:“我也只拜一位師父。”
嬴仲景不可察覺地握拳,忽然低聲道:“我要拜宗主為師。”
杜宣誇張地啊了一聲,“那可是一宗之主,萬一你當眾被拒,豈不是很丟臉?”
嬴仲景耳根微紅,瞥一眼那位天之驕子,卻依舊堅持:“我知自己愚鈍,便先做打雜弟子,每日勤奮修行,日日去拜師。若還不行,我就先去揚名,讓宗主看到我與旁人的不同,直到非我不可。人生苦短,我做一件事十年如一日,她再鐵面無情,也應該……會有半分動容吧。”
“走罷,回湖心島。”
直到走出浮沉殿,嬴仲景尚有些暈乎。宗主竟拒了那位千年難遇的天驕,選擇資質中成的他。
他望著前方若天上仙人的女子,滿面恭順敬仰。
“師父。”他唇齒輕輕吐出兩個字。
姜泠月回頭:“一會兒要坐飛舟去你我住所,站穩,掉下去可沒人會撈你。畢竟為師面冷心苦,最為自私。”
一片葉子被遞到眼前,嬴仲景嗓音清緩:“方才來浮沉殿的路上,弟子肩頭掛上一片綠葉。弟子心底緊張,便刻了它,想送給師父。”
姜泠月修長兩指夾住綠葉,逆著光將其放到眼前。
日光透過葉縫灑在她面頰上,葉中竟只刻了一把小劍。瞧樣式,竟是她的仁義劍。
“至於拜師禮,弟子,弟子會再去尋找的。”見這位師父一動不動,嬴仲景又道,“不會只是……一片葉子。”
“不用,這份拜師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