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二)
魏陽景翻身躍上馬背,與部從趕往王宮。
北狄改朝換代,魏大將軍繼任國主,一舉將南署軍隊逼退至大江西面。就在北狄渡江之際,南署軍中暴發疫病。疫病來勢洶洶,北狄不得不後撤。
待疫病控住,南署國內放出十萬災民。僵持數月,災民開始往別國遷徙。
東榮國一向孱弱,只在最外圍城池接收災民。災民迫不得已,開始湧向北狄。
此刻北狄軍營中,徹底吵翻了天。
眾將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開城門。誰知災民中有無奸細,疫病會不會擴散,邊城能否容納數萬災民。
魏陽景輕叩桌案:“難道放任他們不管?”
張先生老臉僵硬:“天災面前,我們又能如何?國主坐鎮王都,殿下萬不能心軟,想想邊城的百姓!”
魏陽景微慍:“百年前南署與我們也是一家!我們身上流著同樣的血!”
“殿下!慈不掌兵!”
“我的刀劍永不會面向全境的無辜子民!”
他說罷,轉身走出營帳。不經意掃過路過的巡營士兵,當即走上前去攔住其中一個。
“你怎麼來了?這裡可是前線!”魏陽景低聲斥責,上下打量其人。
“你不說,先生不說,誰又會知道。”姜泠月語調一轉,“殿下心裡早有決斷,只是未能下定決心吧?”
將人帶到營帳後,魏陽景問:“泠月,你有主意?”
姜泠月垂眸,複又仰頭認真注視他:“殿下親眼去看看,赤地千裡,餓殍滿道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你我再加一小隊人馬,兩日後就能遇見第一批災民。”
雙方最近的城池間隔千裡,一路山窮水惡,難見綠意。又有大江阻攔,過江者又有幾人。若想繞路去其他邊城,一則各城有重兵把守,二則各城郡守怎可能放南署災民進入。
出逃災民多為窮苦人家,國內政局混亂,無暇顧及這些老弱病殘。
你北狄不是仁義麼,待災民千辛萬苦終於跨過大江,千裡迢迢來到城池下,你卻閉門不出。災民後無退路,一旦聚集起來就是一支軍隊!除非你在渡江時就將其射殺,我倒要看看你魏氏小兒如何做!
當南署國主自以為丟給魏陽景一個包袱時,他已帶人連夜出軍營,天亮之時便看到三兩結伴的災民在趕路。
“再過幾日,他們便能抵達前線。據說南署那面,回頭者直接射殺,十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卻能留下。有人沒有牽掛死在半路,也有一家人拼命過河,船一翻,全家送命。”
聽罷姜泠月的話,魏陽景回想大江湍急的水流。他撤去盔甲,在地上滾滿泥巴就往坡下奔去。
所幸災民不多,魏陽景身形高大,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沒遭過災的人。可就算災民起了歹心,現在也成不了氣候。
他們早已餓得面部凹陷,牙床發黑,只拖著一副殘軀麻木行走。
一個頭上包著爛布條的男人發瘋般抓住魏陽景胳膊,拖著只剩半截殘軀的小兒,眼球暴起:“我和你換!”
他指著跟在後面,身形更為瘦小的姜泠月,張開黑洞一樣的嘴。這次彷彿用盡他最後一口精氣,男人撲通倒地,摔出半頭腦漿。
唯有那枯木般的手死死纏住魏陽景,將男人五個指頭掰開,他只覺此人輕飄飄,眉心微蹙,又往前趕去。
前方一處山坡下,災民四肢纖細,肚皮渾圓,正往嘴裡塞石頭打磨成的粉末。隨行的親兵不忍直視,殿下沒開口,他們自不會妄動。
“將他們帶回去。”魏陽景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