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此鬼在府衙出言解釋紅紅作為靈寵,是能隨主人一起來鬼城的,倒是一個熱心腸。
鬼吏搖頭:“集市月月都有,咱都看了這麼些年,有啥好看的。你要感興趣,我帶你逛逛?”
嬴仲景做出請的手勢,與鬼吏前後同行。
一堆新鬼擠在面攤上,餓了好些天肚子,一個個端過麵碗就往嘴裡送,又哇地吐了。
這都是啥?
雞蛋似的眼珠子,一根不斷的頭發絲面,大腿骨湯底。鬼吏們哈哈大笑,指揮新鬼把地面打掃幹淨。
黑牙鬼吏樂道:“哎喲,咱這可不比鬼府能收到供奉。那邊和陽間沒區別,開著飯莊酒肆,花著大元寶,嘖嘖。”
病死鬼從後面擠出腦袋,訕笑拍馬屁:“您老在那邊辦過差事?”
“哼哼,我剛下來時遠遠見過呢。”黑牙鬼吏扭頭看見那死人樣,嫌棄道,“去去去,站後面去。”
看過老臉,他又盯著眼前白淨的臉,掐著下巴不說話。
嬴仲景道:“大人有話要問?”
鬼吏一拍手:“對對對。我一直好奇,你究竟是怎麼死的?”
嬴仲景緩緩道:“在下,自然是被毒藥送下來的。”
鬼吏擺手:“送到雩陰城的修士有兩種。一種生前造太多殺孽,直接被拉去城南外陰火山受罰。另一種嗎?修士身死多少都會帶些怨氣。只要是修士就會被關在西南居民區,以防變成厲鬼吃鬼。”
“你,為何一絲怨恨都沒有?”
“我為何要怨?”
病死鬼聽了半天,忍不住插嘴:“命可是我的。誰要害得我不得善終,我定要拉他下來千刀萬剮。”
鬼吏瞪了病死鬼一眼,心急道:“快說!”
“欺師滅祖!修煉邪功!”病死鬼以為鬼吏在叫他,嚇得往外蹦字。
嬴仲景悵然搖頭,滿目遺憾,“我們本是一對雲遊師徒。師父想煉藥助我修行,不料配錯藥才釀成禍事。師父如今在陽間定也懊悔萬分,我只悲痛師徒緣分已斷,豈會徒生怨憤。”
“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徒弟啊。”病死鬼心想。
“呵,真是個糊塗的師父。”鬼吏原本有所懷疑,靠近嬴仲景嗅了嗅,確實是和他們一樣的死人味道,又打消心中疑慮。
褪下身上那件飄逸的紗羅外袍,嬴仲景面色真摯:“這件外袍可避水驅火,四季冰涼透氣。我如今身無他物,就將它當作大人之前照顧我的謝禮。”
鬼吏新奇地接過衣袍,瞧著沒什麼摸上去確實冰涼涼。他也就沒客氣,喜滋滋收下了。
他瞧嬴仲景順眼,哼哼道:“你個修士要耗盡陽壽可得百年後啦。我叫鬼十七,平日就在北城府衙。繼續逛吧。”
鬼十七消失在眾多鬼影裡,留下眾鬼停在原地。病死鬼訕訕道:“嬴小仙人,你會不會障眼法,將吃食變成陽間物,也好讓我們下嚥。”
幾只同行的新鬼眼巴巴望過來,個個一臉菜色。嬴仲景不能暴露還能用法術,嘆氣道:“大家如今都一樣,我沒什麼不同。”
看不起這些矯情的家夥,一隻老鬼吹風似的吐了一地口水,“一碗麵一炷香陽壽,我可去啦。”
病死鬼一咬牙,跟在老鬼身後。
嬴仲景緩步閑逛,無論是混進交易的修士抑或做私活的鬼差,什麼痕跡都未發現。
時間一晃而過,一隻老鬼終於壽終正寢。
他已在雩陰城待滿五十年,送走一批又一批鬼魂,今日終於輪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