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音·春
江錦書看了江長空一眼,她沒有說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從不懷疑齊明之的感情,但她還是在賭氣,氣他當年的被迫放棄。
這口氣她忍了很多年,若非因為阿媞的存在,她不會再與齊明之生活在一處。
但這些事她不會跟江長空說,所以江長空始終不理解江錦書為何反複折騰齊明之,明明小兩口之前愛得死去活來,如膠似漆,怎麼受了個傷後就鬧得這麼不愉快?
江長空不理解,也懶得去管她了。
江錦書悶悶道:“哥我想自己一個人呆一會兒,你先出去吧。”
江長空敲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點了點頭:“行,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護士照常來為江錦書換藥,江錦書靜靜地看了藥液一會兒,只聽小護士笑了笑:“快嗎?”
“要是刺激到了,就往下調點。”
江錦書搖了搖頭:“沒事,我還能接受。”
江錦書又試探地說:“齊醫生是經常請假嗎?”
小護士聽了這話頓時來了興致,彷彿聞到了八卦的氣息,她笑:“關心齊醫生啊?”
江錦書沒否認,微笑道:“是。”
小護士看了下病房門口,見左右無人,坦誠道:“你住院以來,他就沒請過假,不值班也呆在醫院裡,沒事就往你這病房裡跑,說實話,我在這個醫院這麼長時間來,就沒見過哪個病人像你這般深度昏迷了,還能保持衣著體面,容貌幹淨的。”
江錦書斂下眼眸,不見喜怒地說:“謝謝。”
小護士言盡於此,便推著車離開了病房。
藥勁上了來,江錦書昏昏沉沉地睡著,她又夢到了那些往事。
長夜如水,又似並刀。
一轉眼,竟是大相國寺。
景明十一年的春天,聖駕至大相國寺。
他此行,便是來求一個緣分。
與恁時不同的是,江錦書這次徹徹底底地聽清了他們的所有對話,高僧雙手合十,嘆息道:“既無緣分,何苦再求呢?”
齊明之斂下眼眸,苦澀地笑笑:“可她就是我想要的全部啊……”
“只要來生還能與她在一處,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認了。”他眼裡竟有了淚花。
高僧輕輕地搖了搖頭,有些嘆惋:“確有一法子。”
齊明之鬆了口氣,他聲音帶了喜色:“大師請說。”
高僧神色平淡,繼而道:“一魂魄,遊千年,續前緣。”
齊明之不解:“恕我沒有慧根,大師此言何意?”
高僧淡聲道:“凡人喜永生,可真落到自己身上時方知,世間之趣便在於‘消逝’二字,若得長生,萬般皆失了意義,屆時無異於度日如年。”
“而此代價便是,陛下百年之後,聖體入皇陵,而魂魄則遊於世間一千年,如此便可再續前緣。”
齊明之將這些話聽懂後,並未覺得如何不好,直到他剛經歷了那千年中的第二十三年。
那年長安附近出現了蝗災,更兼大旱,顆粒無收,糧食一度短缺,百姓食不果腹,因此出現了人相食的景象。
當時的君主昏庸,只想偏安一隅,日日在後宮醉生夢死,民不聊生之時,宮中竟還在為盛寵的貴妃繡制華裳,大擺宴席遍邀皇親貴戚。
齊明之以魂魄之身遊於市井間,看到因為一簞食一瓢飲而致手足相殘時,他只覺悲涼。
子弒父,父殺子。
可他無能為力。
他只是一個“長生的魂魄”,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百姓自相殘殺,看著上位者酒池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