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音·前世篇
那時,是在剛落了雪的大明宮。
江長空快馬加鞭才趕回長安城,他因勸諫之事被母親鎮國東昌公主施以杖刑,在濟陽郡養了數月。
不料短短幾月,東昌公主謀逆自裁,他的父親江益自殺而死,江氏滿門下獄,只有他因被母親杖刑而得今上寬恕。
他心急如焚,然在漫天大雪的一日傳來了皇後崩逝的訊息。
他抓著使者的臂膀,狠狠將他推倒在地,崩潰地低語喃喃:“晚晚不會的,不會的,你在胡說!”
使者涕泗橫流,不停地叩首道:
“郡王!小人當真無半分欺瞞,進奏院邸報,景明八年十二月,皇後殿下崩逝於紫宸殿,公主媞薨,今上為小公主擇諡文昭,輟朝七日,為小公主服喪,而皇後殿下……無諡,陛下詔命有司,不得……”
江長空狠狠攥住他的衣襟,厲聲逼問:“不得什麼?”
使者泣血道:“不得入史冊,其名永不可……籍。”
江長空目眥盡裂,咬牙恨恨道:“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備馬,我要回長安!”
本該兩日的路程,被他生生折成了一日,在皇後與文昭公主金棺出殯的前一夜,他終是到了長安。
沒人敢攔江長空。
哪怕他是叛臣東昌公主的長子。
畢竟,江長空也是文昭公主的舅父,已逝皇後殿下的同胞兄長,大晉獨一無二的國舅爺。
江長空強行闖了宮禁,直到立政殿,他看見殿內的兩副金棺,才知這世上肝腸寸斷之苦。
他看到金棺前直身長立一人影。
他很清楚,那是誰。
他看清齊珩身上的衣衫,只覺得滿眼諷刺。
斬衰之服,妻妾為夫,子女為父。
夫為妻,齊衰之服才對。
父為子女,大功之服才對。
齊珩既對晚晚半點情分也無,那這斬衰之服,是他為誰而著?
是為年幼而死的阿媞嗎?
他怒上心頭,大步上前攥住齊明之斬衰之服,他扯著齊明之的衣襟,厲聲道:“你還在這裡惺惺作態做什麼?”
“為了你君王仁厚的美名嗎!”
金吾衛聞聲趕來,拔刃出鞘,齊齊指向江長空。
齊明之平靜地看著江長空的雙眼,他漠然抬起手,止住金吾衛的舉動:“都出去吧。”
金吾衛首領白義擔憂出聲:“陛下。”
齊明之依舊淡聲道:“下去。”
金吾衛只得從命。
齊明之的衣襟仍被江長空緊緊攥在掌心,他聲音有些沙啞,喉中幹澀如刀割般,他忍痛出聲道:“你還要這麼攥著我的喪服麼?”
江長空驀地鬆了手,齊明之被他的力道推得連連後退,最後支撐不住驟然倒在了蒲團上。
他的唇角已有血緩緩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