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茉一直沒有說話,她在等待江來的先說,等了許久,這下終於等到了。
“好啊,我有很多想和你聊的,你想先聽哪一個呢?”
秋茉伸出手,在空中抓了抓,可什麼都沒有抓到,就在心中有些落空的時候,一雙溫暖的大手將她牽住,包裹著她的那隻。
“都可以,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想聽你講話。”
第三次了,秋茉看著那雙握住自己的手,心中酸酸的,喉嚨裡有些發澀。
她喜歡伸手觸碰暖人的陽光,她喜歡隨手抓一把虛無的空氣,雖然往往最後什麼也沒有得到,從前的她總會落寞的收回手....
可現在,只要有江來的時候,他總會在她落寞的要收回手的時候,一把抓住她。
他從不在她伸手時阻止,也不會因為她什麼都沒抓著嘲笑,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然後默默的幫她想一個稱心的收尾。
“那你是想先聽金陵的紅樓一夢,還是雙港的鎏金碎玉。”
“都可以。”
江來抱著秋茉的手緊了緊,無論是紅樓還是碎玉,都不是什麼圓滿的詞。
他有些心疼,低頭吻了吻女孩的發頂。
一吻渡長生,朝暮易得安。
秋茉理了思緒,想著由近及遠,既然江來已經和文家打了照面,那就先講文家吧,畢竟和複雜的雙港比起,金陵的景美人也善——
我從小就知道我的媽媽是文家大小姐。
她長得很美,是那種富貴人家明豔的美麗,我小的時候她喜歡穿著旗袍,一開始家裡有阿姨照顧生活,後來因為父親工作的原因,我們搬進了軍屬大院,按照規定,家裡是不能有保姆阿姨的。
所以媽媽開始學習做家務,可是她從小就是精細的養著的,哪裡會做什麼粗活,爸爸也捨不得媽媽,於是經常是奶奶每週末來幫我們打掃衛生,還幫忙整理好接下來一週的生活所需。
我們一家常住淮揚,只有每年寒暑假的時候,媽媽才會把我送去金陵的外祖家,外祖家地方很大、人也很多。
我小時候被爸爸慣的一身臭毛病,哪怕到了那樣龐大的宅子裡,我依舊嬌氣的不行,因為那裡有我的外祖,外公和外婆都是很好的人。
小時候和文家的哥哥姐姐玩,因為媽媽雖是大小姐但也排行老四,所以我在那裡排到了第六,下面只剩一個小姨姨家的弟弟了,因此我便是獨一份的寵愛。
我第一次認識到外祖家的不一般,是在十歲那年夏天,我是三伏天最熱的時候生下的,所以那次生日,我是在金陵的大院裡過的,那天的景象我今天依舊記得很清楚,就像我少時讀的紅樓夢一樣,富麗堂皇,精彩熱鬧。
只是宴會上來了一些不速之客。
我從小就知道我有一個太爺爺,他一直想讓我的父親和他回家,可我父親不願意,那天的生日宴上,雙港的人不請自來,本來熱鬧的宅子突然就冷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聲。
只有清早我和爸爸媽媽在前院的桂花樹上掛著的風鈴,被夏日的熱風吹動,清脆的響個不停。
我的外祖第一次收起了慈祥的笑,冷著臉和那個穿著一身黑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說話,兩人有來有回,我至今都記得那日外公和外婆兩人並肩站在高堂之上,左右兩側站著我的母親和各位舅舅,媽媽緊緊的牽著爸爸的手,我的哥哥姐姐們把我護在身後。
我記得外祖那天說的話,他說這裡不是雙港,就算他秋家和文家真的拼起命來,誰輸誰贏都說不準的,更何況這是金陵,沒有人可以在這裡,從文家人的手上帶走誰。
後來那次回家的路上,我和媽媽講,外公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
我閉上眼睛假裝睡覺,媽媽偷偷的流了眼淚,她說沒錯,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也是最好的外公。
再到後來,爸爸突然的離世,讓媽媽備受打擊,她脫去了從前最愛的旗袍,一天到晚套著白色大褂在實驗室裡工作。
外祖擔心,想接我們回家,可媽媽拒絕了,她說她想留在淮揚。
她和外婆講,姆姆啊,你不曉得哇,每個晚上恩把燈熄特了,就能感覺秋意就在恩的邊上頭躺塊,陪著恩。
外婆聽得淚流滿面,不再和外公一起要求些什麼了。
再過了一年,媽媽說她要出國工作,帶著我一起。
起初外祖不答應,後來還是拗不過媽媽,他們同意了。
從那以後,我就很少迴文家了,兒時在那裡度過的時光就像金陵城裡家喻戶曉的紅樓一夢。
終是夢醒了,人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