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口氣,先是吐出了雲霧朦朧的巍巍山嶽,又拈來醇香美酒,化作了點綴其上的江河大澤。
晏橫舟兩個人置身於墨色山水之間,一時失去言語。
這是酒樓上隱約的雜鬧喧囂俱安靜下來,連拿酒的小二也不見所蹤。他們依舊是身處酒樓之內,卻又好像置身於另一片天地中。
老人打了個酒嗝,手撐在桌子上支著下巴看兩個震驚到失言的人,咧嘴笑道:“如何?老夫這一手小把戲可是很好看?”
他說著遙遙朝身邊縈繞的墨色遙遙一點,綠色便從他指尖化開,如漣漪般一圈圈擴散,整個山水染上了春的氣息。
於是浮現在兩個孩子眼前的水墨卷眨眼間變成了青山綠水。
老人覺得還不夠,抬手在桌子上輕輕釦了兩下,青山綠水中又多了鳥語和花香,多了在迷你山水間顯得更加微小的村鎮和城池,還多了鼎沸的人聲。
“這是山水人間。”他緩緩笑道,並無先前的半點狂態,又指向左恆和晏橫舟,“你們猜,歧縣在那裡?”
左恆還在想老人的用意,晏橫舟就試探指向偏向南邊的一個小角落,“這兒嗎?”他年紀不大,可是歧縣能找到的書卻都已經讀過了,這其中就包括歧縣的縣誌。
縣誌上說歧縣在大隋西南,傍山無名,山後再綿延上幾百裡,就是名叫小蓮花的山脈,名叫小蓮花的山脈又是大隋的崑山支脈......這麼推演下去,看著眼前除了高矮似乎沒有任何不同的山水,小少年反而又有些不確定了。
“還是這兒?”他又把手指往更西邊挪了挪。
老人看著一人為難一人謹慎,突然哈哈大笑,“不,這裡沒有歧縣,甚至是大隋......也不過是這麼小一個點。”努努嘴,拇指和食指攏到一起,稍微鬆開了點縫隙。
“看見沒,你們的大隋,在整個南域,其實就只有這麼一點小。”
“怎麼樣,有沒有很意外?”他正了正神色,“是不是覺得太大了?”
兩人幾乎是同時點點頭。
“這還只是南面,大什麼大,除了西邊之外就我們南邊最小,外頭更大更廣闊是好幾個南域這麼大,你們到時候出去,見到了人家密密麻麻的山水走勢圖,還不是得嚇死?”
說著說著,老人的兩眼又是一翻,“所以我先前說的話,是有道理的,你們一個十一歲,一個八歲,不提早見識見識天地何其高闊,看不到自己是多麼渺小,以後很容易就給外頭的花花世界和自己的那點小成就迷了眼的。”
“所以老人家之前說要有意氣,到處去闖蕩,就是因為外面太大了嗎?”左恆突兀問道,“如果不去,就沒有辦法看清自己,以為自己知道的就是全部,就不會再進步了,是這樣嗎?”
老人支著下巴隨手拉扯過一方山水,“是這個道理沒錯,我之所以說這些,除了讓你們以後不可自大之外,還想讓你們日後遇事不要過分自謙,一昧看輕自己。”
在修為早已通天的老人眼中,眼前的除了兩個孩子本身,還有他們身後崎嶇的道路。
小晏遙的氣運雖然很好,但卻應了盛極必衰的道理,本身的資質只能勉強擠進上等,想要達成自己那位心思連他這個老師都有點摸捉不透大徒弟的期望,估計要吃上不少苦頭,甚至可能要走過很多條歧路,才能真正算是把學問做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