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醒醒，女兒幫您往邊上挪挪，裡面漏雨了。”
屋子裡伸手不見五指，家裡窮，用不起火摺子，晴天借月光，雨天就只能兩眼摸瞎。藺紫均是聽到“嘀嗒”聲醒的。
“唔……唔唔……”
父親藺楓蘭半夢半醒中，嘴裡發出一陣模糊的聲音，配合女兒挪了挪身體。
一道閃電劈下，緊接著又是雷聲大作。藉著閃電的光，藺紫均將木盆放在父親床上，雨水落在盆中，雨花四濺。
黑暗中，藺楓蘭舉起拳頭用力捶打自己的右腿。
“都怪我這個老不中用的，拖累了你。像我這樣的活死人，老天爺幹嘛不快點收了我，我活在這世上就是浪費糧食啊？”
“爹，快別這樣！”藺紫均死死地按住父親的手：“有您在，女兒才有家啊！”
就在父女二人淚眼相對的時候，外面隱約傳來一個人大喊大叫的聲音。起初父女倆也沒在意，他們的家離莊子遠，搭在河邊。野地裡住久了，半夜產生什麼樣的幻聽都不奇怪。
“啊，快來吧，雷公公，快來劈我吧，有本事你就劈死我，不然，你就快點把我的腦瓜子還給我！”
“紫均，外面好像真的有人？”
“爹您別說話——”
父女二人凝視細聽。
“來呀，快來呀……”
“爹，好像是施家莊的那個大傻子。下這麼大雨，他在外面幹嘛？”
藺家莊的人和施家莊的人三十年不來往，可兩莊的人誰不認識大傻子施明書？特別是藺楓蘭，閉上眼睛都知道那傢伙長什麼樣。
施明書雖然不是施恩緒親生，模樣卻與施恩施年輕時一樣，大塊頭，濃眉闊眼，似笑非笑的樣子能把女人的魂都勾走。
“管他呢，他老子施恩緒拍拍屁股、兩腳一蹬到那邊快活去了，留下這大傻子，遲早也是要跟他老子去地下團圓的。”藺楓蘭停頓了一下，極為肯定地說道：“施家莊的人真能算計，不餓死他，不打死他，倒會叫雷公做惡人，哼！”
藺紫均摸索到窗子邊，外面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爹，他這樣就算不被雷劈死，摔到河裡也是要淹死的，外面這麼黑。”
“報應！施恩緒活著的時候看不到希望，死的時候就應該把這傻兒子一起帶走。”
藺楓蘭嘴上說得這麼狠，實則心裡也不痛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我也就是比施恩緒多浪費幾年糧食，哪有資格說他啊？紫均，你以後一定要過得好好的，要過得好好的啊……”
“爹，好好的，您怎麼又說這些？”
“嘿嘿……不說，不說，我知道你不愛聽……”
“雷公公，把我的腦瓜子還給我！”大傻子施明書的聲音越來越大。
“爹，要不女兒出去看看？”藺紫均語氣輕柔，試探著問道。
“不許去！他施家的人拖累我藺家的人，難道拖累得還不夠？你去，萬一你被雷劈了怎麼辦？那個大傻子的命有你的命重要嗎？”藺楓蘭呼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拿起柺杖，在床沿上敲得山響。
“你去睡覺，不準出去！”
藺紫均無奈地“哦”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爹，爹，你看到了嗎？你兒子就快變成聰明人啦！爹，你在那邊放心吧，你兒子很快就是聰明人啦……”
施明書的聲音，穿透雷聲雨聲，迴響在廣漠的平原大地上。
每一聲，都直擊藺楓蘭老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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