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還真是隻爽快的豹子。”接著問,“你為何要頻頻挑釁那群禿……僧人?”
他收斂笑意:“你們既是來與我開戰,何必多言!”說時遲那時快,他手中青芒一閃,金屬破空之聲便直沖我而來。
我只來得及叫了聲:“師妹閃開!”就被一團劍氣包圍。還好我反應何其快,毫不遲疑一腳踏上他戳來的劍,借力朝上一翻,瞬息間已脫離包圍圈,跳到了他身後。
可惜還沒來得及落地,右肩上就中了一劍,穿骨而過。
疼痛令我深深感知,眼前的妖物,不容小覷。豹子的速度之快,反應之迅捷,遠非常人能敵。
我咬牙往前一躍,帶出一串血珠,劍卻在轉身前與他的劍相互碰撞,聲光效果一流。
轉瞬之間我們已經拆了幾十多招,他的劍法詭異多變,每一劍又是力道十足;而我握劍之手受傷,只得不時把劍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來減輕負擔,短短片刻內已是險象環生。
我心中雖然並不害怕,人生自古誰無死,只是一來丟下小魚一人,二來違背了與師兄的諾言,三來心上人就站在一邊,怎麼說也是有點丟人。
最後我越打越是心浮氣躁,完全看不清他的劍路走勢,他卻趁機發出了一招必殺技,竟然砍斷了我手裡的龍泉劍。我當時就忍不住吐槽了一下這劍別是盜版廠家生産的山寨吧?!
好在我臨場經驗也算豐富,雖然一時不能把握能否獲勝,卻也並不心慌。
之後終於給我瞅準一個機會能從背後展開偷襲了,當時我精準迅捷的心算能力告訴我,這妖怪已經沒有時間回身。
我不客氣地一劍刺出,卻只覺一股凜冽寒氣直逼我的頸部而來,時間也不算快,還夠我想了“勝敗乃兵家常事,大俠請重入輪回”這兩句話。
我閉眼等待去閻王那裡喝茶,卻又聽“當”地清脆一聲,似是兩劍相撞,接著我睜眼,看見夙玉不知何時已站到了我前面,手裡雖然握著劍,但那妖的爪子已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於此九死一生之際,我卻看見,她的眸子仍舊清明沉靜,如月下湖水;美麗的臉上無懼無怖,平靜得好像卡在她咽喉上的不是催命神爪,倒似花枝柳葉一般。
雪豹大哥面對這等傾城絕色,瞳仁裡已映出她清美容光,卻同樣神色不改,一副皈依我佛不近女色的呆樣,半晌卻在嘴角扯出一絲笑來:“如斯紅顏,若死於此,委實令人抱憾終生。”
夙玉任他掐著自己,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地說:“有生必有死,我生亦何歡,我死又何懼。紅顏白骨,於人或許過於漫長,於天地不過滄海一粟。天地看世間萬物,又何嘗在意其美醜妍媸。閣下武功在我之上,敗於你手,被你所殺,不過理所應當。適才我盡力一搏,只求問心無愧,而非茍活於世。”
雪豹兄眼中明顯浮現出驚訝又暗藏贊賞的神色,笑著收手,道:“輕淡生死,身處三千紅塵亦能體悟大道,無怪乎你師門,盛名遠播天下。”
夙玉明麗的眸子裡,第一次流轉淡淡疑惑:“你為什麼……?”
雪豹笑一下:“我本意不過來少林找人比劍,不欲多傷無辜。”
夙玉問:“為何定要比劍?”
雪豹難得地聳聳肩,笑道:“空有一身技藝,卻不知自家底細,豈非憾事?你們有同門師兄弟,故而能成日切磋。我卻沒這個福分,略微進個好點兒的門派,都能看出我是妖怪,群起而攻之。像我這樣的自學成才者,也只能找些高手來歷練歷練,之前一直聽說少林武學名動天下,我便特來一觀。”
我拉開夙玉,挑眉問他:“那也應該點到為止啊。”
雪豹咧嘴一笑,看似兇狠的臉上竟然露出幾分天真來:“我確是點到為止了,但是他們不幹。”
我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人人只說天下男子,皆是須眉濁物。不料一幹和尚連頂上毛發尚且沒有,竟然枉稱六根清淨,不過也是逞兇鬥狠之徒爾。”
不知什麼原因,夙玉聽了我倆的對話,竟然默默在一邊蹙眉。似乎活下來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值得欣喜的事一樣。
雪豹順著我的目光看到了夙玉的模樣,便對她說:“你武功智謀都是上上之選,只是太欠歷練,經驗不足。你師門立於昆侖之巔,本就離紅塵萬丈之遠,門下弟子皆自稱世外之人。只是一心求道修仙,到頭來妄顧百姓,葬身於一己之私,也非料想不到。你是當局者迷,殊不知修為再高,沒有仁愛天下心懷蒼生之信念,不仍然是俗世蠢物!”
我撓撓頭,心想:話題啥時候開始往這個莫名其妙的方向跑了……?
夙玉一言不發地聽完,竟然肅容行禮:“多謝先生指教,夙玉銘感於心。”
雪豹不禁莞爾:“區區一介妖物,你卻叫我先生?何況我有辱你師門。”
夙玉神色平靜地回答他:“天道執行的至理,總會以種種跡象授予世人,天生萬物,因此萬物平等,因此萬物皆可以為師。至於我師門行事,當局者則未必迷,旁觀者亦未必清。”
當時,我為夙玉說的這番淡淡神色淡淡語調的淡淡字句,不住擊節稱贊。
幾年之後,她卻告訴我:原來,竟是她錯了。當局者迷,從答應師父入瓊華的那天起,她一直迷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