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在畸形環境下長大卻本心善良的孩子,越是被無條件的偏愛,越是無法坦然承受。但佔有慾又使他絕不願放手,最終只能把那個愛他的人拖入他所在的無盡深淵。
她會失望嗎?會厭惡嗎?會離開嗎?
“所以我要醒過來啊……”他緩緩抽出血肉模糊的手臂,將松櫻死死摟在懷裡,下巴抵在她的肩頭,指尖深深嵌入她的面板,彷彿要將她永遠鎖在自己的世界裡。
神威其實已經沒剩什麼體力了,甚至連抱住這個動作對已經逐漸恢複神智的他而言都是撕裂骨肉般的痛苦。所以當松櫻也回抱住他時,感受到對方對他一如既往的包容後,他終於慢慢、慢慢地鬆懈了力氣,把自己的身體全都交給了她。
神威已經沒有力氣站著了,松櫻輕輕將他放倒在地,自己則屈膝坐下,將他的頭託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她的手指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發,目光溫柔而憐惜,彷彿在哄一個玩鬧了一天的孩子。
“你真的還活著嗎?這不是我的錯覺嗎?”
“當然還活著了。”
松櫻握住神威的手,十指相扣,用實際行動讓他感受自己的體溫和脈搏。兩個人身體的表溫都因為失血過多而偏涼,但對於一個一直在寒風中獨行的兔子來說,這點溫度已經滾燙到在他的靈魂上都刻下了印記。
我差點、差點以為你死了。
我還有話沒有告訴你啊。
那頭瘋狂的野獸終於恭順地停下,窩在女人柔軟的懷中,或許他的心早就已經交出去了。他早就應該知道,在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在第一次感知到她強大的氣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淪陷了。
想要被她注視著,想要走進那雙眼中。
他見過吉良松櫻生氣的樣子,他的心底早就意識到那個站在高處、眼中空無一物的人,才是吉良松櫻真正的模樣。
所以他拼命燃燒著自己,強大的、溫柔的、美麗的、被那麼多人憧憬著的松櫻……神一般的存在啊,來看到我吧、來記住我吧、來拯救我吧。
神威倔強地、偏執地盯著松櫻的眼睛,少年的目光如同烈火,熾熱而灼人。
“松櫻……你為什麼這麼強呢?像是永遠不會被打敗……”
好想知道,想知道她強大的秘密,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所有人都去調查了松櫻,只有他沒有。阿伏兔無數次勸他,他也沒有聽。
他想聽她親口告訴她,好像以此就能證明:只有他才是不一樣的,只有他對她而言才是特別的。反正不管她有著怎樣的過去,他都已經認準了她。
吉良松櫻低下頭,那雙玉一樣的眼睛越來越近,神威終於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噓,這件事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他的心髒越跳越快,他意識到自己即將知曉她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事。這是不是意味著,松櫻向他敞開了自己的心呢?
“因為我和虛一樣,是地球阿爾塔納能源的化身。”松櫻一點點彎下`身,如虔誠的信徒般那樣閉上眼,與神威額頭相抵,說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只不過……不是這顆星球罷了。”
“在遇見你的前一天,我因為一場意外從平行世界跨越了將近十年的時光來到了這裡的吉原。”
她沒有看到少年驟然緊縮的瞳孔。
神威的心髒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彷彿靈魂被抽離了身體。他近乎狼狽抓緊松櫻的手,不準許她離開、不準許她移開視線:“你……你是什麼意思?!”
她的眼神好悲傷。
這是神威第一次見到她這樣的表情。
他甚至想放聲大笑,但卻又被什麼東西堵住喉嚨,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神威的眼睛越來越紅,那些血絲爬滿了全部的眼白,嘴角無意識地抽動,臉色蒼白如紙。
幹脆把這幅身體徹底撕裂吧,幹脆就死在問出那個問題的前一刻吧,把這個弱小的、不自量力的自己,挫骨揚灰吧。
【那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你得了一種離開故鄉就會死的病,但回去的話就無法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你會怎麼選擇?】
他當時問的那個問題,不就是在淩遲她的心嗎?
他為什麼要用曾經把自己紮得體無完膚的刀,再去刺向她呢?!
神威終於明白,為什麼在他問出那個問題後,松櫻陷入了他從沒見過的沉默。
他也終於意識到自己最大的悲哀與可笑之處,就是他其實與自己厭惡憎恨的父親一模一樣。
都無可救藥地愛上強大而美麗阿爾塔納之靈,乞求那份永恆為自己短暫的停留、妄圖在她無限的生命中刻下自己存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