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明風清,鳥雀婉啼,雲渡還躺在小榻上安睡的時候,外頭漸漸便哄鬧了起來,聽著應該是在收拾行囊,集結出發。
雲渡沒去看,自顧安心躺著。
果然一個時辰後,那些喧嘩聲往河流上游的方向遠去了。
聲音消失之際,左巖滄桑的聲音低低響在帳篷外,問雲渡起沒起。
聽著他那低柔鬼祟的嗓音,雲渡腳趾頭微一動便知他為何而來。
披了件大衫坐起,她才允了聲“進”。
隨意問了幾句關於船吏們的話,雲渡才問他所來目的。
左巖說,他昨夜已經把糧分了大家,每個人都有,給她留了最多最好的一份。
說完對雲渡的好,他才說他已經跟身邊心腹商量好了,趁早出發,以免夜長夢多。
他說到這,雲渡也不等他開口問了,直截了當就把能救他性命的“賣國”玄計一一告訴給他。
再三強調他好好記在心裡,不要忘記,更不要透露給別人。
左巖拍胸脯保證,說他幹建造幾十年,別的不敢說,記性絕對是一等一的好。
雲渡不放心他,又對他交代了些北雍那邊的官風民風,以便他行動。
……
晨曦悠悠然從氈簾爬到帳頂之時,左巖帶著他的一個醫官、兩個護衛、還有一個男僕也走了。
看著外頭明媚的和煦的陽光,雲渡心生嚮往。
撐身下榻,想要去曬曬,腳才沾到鞋,腳底傳來的刺痛瞬間讓她縮回腳。
抬起腳來,兩只腳上是昨夜洗浴後包纏的紗布,胖乎乎的好大隻。
她心中嘆了嘆,心說自己還是太嬌生慣養,赤腳走了點泥石路就把腳底傷得面目全非,路都走不動,那些農耕人家一輩子都沒穿過幾次鞋卻也能過。
忍著痛,她再次去趿鞋,挪步在蘇誡的衣箱裡拿出他預備的金創藥和一卷紗布,回頭把窄窄的香檀小榻拉到帳外。
日正輝光穿透蒼鬱樹冠,一束束投落林地間。
林中一片空闊的地上,身著一襲青白衣衫的女子趴臥小榻上,側臉枕著手臂,長長的烏亮的緞發攏至一邊。
她曲著小腿,腳掌尋著光熱,不時移動一下。
明亮光線下,她白生生筆直秀長的小腿末端,一雙形態漂亮的腳腳掌紅腫淤青,胖乎乎的像注了一包水在裡頭。
那腫起來的紫紅的面板表面,洞洞眼眼都是些傷口。
傷口上覆著薄薄一層質地晶瑩的藥膏,陽光灑在上面,像極血玉雕成並裹了臘的一個熊掌擺件。
一絲山風拂過,幾點光斑在女子雪白瑩亮的面頰歡快地蹦跳。
她的身邊,淩亂的還留著一些炊具、帳篷、柴禾、麻繩、麻袋之類的物品,不遠的地方,還堆著十幾袋糧食。
一天兩夜的時間,荒蕪的一片松林裡就像經歷過一場戰役般汙亂。
一片混雜髒亂中,她卻一身潔淨鮮亮,閑然自得,與當下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日影東斜時分,睏意綿綿的雲渡恍惚聽見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靠近,猛然一下她提起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