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離會錯認。
忍著難言的別扭,雲渡還是盡“表妹”責任,溫柔地扶他上樓,酬酢。
蘇誡“行動不便”,兩人於是走在後面,庭安王與左巖在前。
途中,左巖搭話庭安王,說剛才看見他與雲渡談話,關系看著很不一般,問是什麼關系?
離端著他王爺的矜貴,淡淡地瞥了左巖一眼,說昔日是主從。
左巖好奇又問,只是主從?
誰主誰從?
他只是閑侃,然而當左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離眸光一閃,警覺地轉了兩轉。
行止如常,眼裡瞬間卻流露精詭的光彩。
一邊拾階,一邊“閑閑”說:“她主,我從。落難草野這些年,是她予我衣食無憂,關愛撫慰,如妻……如母。”
後方,雲渡不知他話裡全部意思,聽了這話,只感覺挺溫暖的。
蘇誡卻不似她那樣單純。
他不敢說全面瞭解離的心性,但憑這些年來的關注、調查、以及閱人能力,他很清楚離可不是雲渡眼裡心思純粹,脾氣倔強的愣小子。
他可是南武皇族鐘離氏出身,是南武故太子之子,南武帝之孫,當年也是被諸王忌憚的一大奪嫡隱患。
三域之內,十餘諸國,誰人不知中原南國的南武人精明狡猾?
而這一國人中,狡猾之最者,鐘離皇室中人當之無愧。
在商,他們有的是法子撈財;
在政,他們詭計多端,一朝光明被攪得烏煙瘴氣;
在情,親人間唯利是趨、朋友間虛與委蛇、情人間各懷鬼胎等皆屬常態。
南武傳承百年的不止國祚,還有譎詐陰鷙。
當然,以世人流傳的刻板印象去定義一個人並不明智,也不道德,且離也不是心思壞的人。
只是血脈與環境這種東西從來玄奇,不知不覺中便會被影響,繼而使人離了本心。
離不一定會變,但只要他想,就沒有做不出的。
所以“如妻”一詞從他口中說出的剎那,蘇誡不覺心頭一緊,有些忌憚他覬覦自己的心上人。
畢竟如今的他已正式進入到屬於自己的戰場了,漸漸與竹月深脫離,以後他的行動可能就不受宿嶼控制了。
當年弒愛以上位,是一場豪賭,如今傾力助皇太孫重回南武謀權,同樣是一場豪賭。
此般以人為本的賭博,多年來他策劃了無數起。
在這一場又一場的豪賭中,他是擔負使命者,亦是賦施使命與人者。
他們是被命運殘害的可憐人,在他庇護下茍且偷生,從此不惜自身,願以一顆餘有溫度的心去撫平這浩浩世間他人之傷。
他與他們略有不同,他是受他人悲慘命運波及,而承使命。
他是為他人之殤,從此才奮不顧身的。
為他人之命,為自身理想之命,他親手揉碎自己的心,做無情之人,做卑鄙之人,做該死之人,做非我之人,做一個左右他人命運的可憐人。
他們尊他的命令為最高使命,殊不知,他們才真正是他所負擔使命的一部分。
雲渡是,離同樣是。
上一刻,離與雲渡說完回來,一直陰沉著臉,誰見了都看得出不對勁。
他有些好奇,但看其瞧自己時眼神古怪得可怕,非必要他懶得勾搭,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靜觀其變,從而暗中揣摩。
“王爺龍章鳳姿,即便落了難,必然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玉質之姿,能教您甘心而從,這雲姑娘必然也非一般人咯。”左巖的閑話,恰時激起了蘇誡的探知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