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一切只是如往常平淡。
宿嶼披著件墨綠羽氅,其下是寬鬆柔軟的寢衣。
見了雲渡一身利落英颯的兒郎打扮,柔聲問:“今日下山?”
“嗯。”雲渡低眉垂目,聲音低低啞啞,略顯沮喪。
她目光停在男人寬闊的胸膛許久,而後雙手穿過懶披的羽氅,一抱環住男人修窄的腰。
沙沙簌簌……
“從前阿孃總教導我要溫婉賢淑,知理知教,熟悉為女為婦本分,總之大家體面不得失,女子八雅不可怠。”
“一直我都不以為意,覺得君子必學之藝才是我心上好,架不住長輩諄諄教言,不得已還是學了。”
“學有何難?為了有機會像男兒一樣出門瀟灑,我與阿弟締約,我們二人不但相習了六藝,同時還共討了八雅。”
“琴棋書畫對我來說不算太枯燥,可這女紅從來是我最討厭的一種。”
“以前呀,每逢女學校考,到考女紅技藝時,我說什麼也要求阿弟代我去。”
“在我們家,他真正是那個集君子與淑女才能於一身的完人。只要不是打架,不與人沖突的事,他哪哪都比我優秀三分。”
“記得有一年雪天,我們賭約,看誰繡的花草丟進雪地裡能以假亂真,輸者幫對方洗十日衣裳,並整理、薰香。”
“當時我繡的一支梅花,繡好之後放到庭前梅樹下,搖一層雪花淺淺覆蓋,轉身我去找阿弟,想拉他來見識見識我的傑作。”
“路過他屋前一株枳樹旁時,晃然我就被雪地裡幾朵淡雅的枳花給吸引了,寒冬臘月的,樹上還掛著幾個果子呢,哪來的花?”
“我於是就在他屋外叫喊,讓他來看。阿弟慢吞吞開門出來,對我陰氣森森地笑了笑,最後拾起雪地裡散落的花,一片一片的雪紗在眼前抖開,我才知那些枳花是他繡的。”
“白色的花瓣中是點點淡黃的蕊,所選絲線,所用技法都極是講究用心,看起來比真的還真,我‘如願以償’幫他洗了十天衣服,自那之後,我再不跟他比女紅了,甚至私底下我都不碰。”
“沒想過,多年後我會覺得慢穿針,懶引線其實也是一種獨特的樂趣。”
“或許是公子給了我這樣不想與世激爭的安寧環境,或許只是因為公子本身。”
“繡成這一條腰帶前,我特別練過手了,可能還是不好,還望公子不嫌棄。”
雲渡說完,松開手站開的瞬間,一條藍底銀絲竹葉腰帶已然系在了宿嶼腰際。
深色寬衣下,幾片猶似掛霜的竹葉在他腰間閃熠銀光,雅緻內斂,與他一慣清淡靜柔的氣質甚是相搭。
——清素不失矜貴;高冷也伴溫和。
“公子保重,我會想你的。”雲渡不捨。
宿嶼:“嗯。”
“看你這兩日身子不大爽,就不要下山了。”提起了腳卻邁不出。
宿嶼:“放心吧,我沒事。”
音色仍淡如水。
“若非下山不可,記得多帶兩個人在身邊。公子縱有千般本事,終究也只是個凡人。”
囉囉嗦嗦半晌,她終決然轉身向門。
明明輕盈的步子,直挺的腰背,鴉青的兜帽披風隨步履之風飄揚之際,絲絲落寞與哀傷還是裹纏進風息裡,撥亂了目送她的宿嶼的心絃。
“池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