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之後……”羨娘沉重地呼吸,小晌後道,“沈郎一走,他們沈家就以我為低賤九流出身不配當他們家人給趕出了宅門,我大著肚子回去孃家,兄嫂嫌我丟人,嫌我晦氣,給我臉色看,我忍不了就出來自己生活了,生下阿致後,我開始了為夫報仇的計劃。”
“我不在乎阿致認賊作父,只要能殺了蘇誡,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一個剽悍豪朗的小女兒會變成一個隱忍決絕的富有心計的女人,背後所經歷過的血淚心酸絕對是他人不可想象的。
比起羨娘遭受的苦難,只是被摯愛揮刀奪命,兩年後便完好醒來的雲渡無法感同身受,只有同情,“你當時已經有了孩子了,沈家都不管的嗎?”
“呵,沈家?我夫在沈家地位比一個下人還不如,我又是不被他家人看得起的下九流商女,當年他為了娶我,帶病在老東西屋外長跪三日,倒下去了也沒個親的管管。”
“最後還是他院裡心腹自己帶回去照料的,醒了之後他又去求,最後以自食其力不用家裡一分錢的決定換得了老東西首肯。”
“外人看見的是我從正門嫁進的沈府,看不見的是我們住在偌大一個華府裡最陰濕的小院裡,不能用他們家一分錢,也不能自己搬出去,更不能自己出面去賺錢,因為不能連累他禮部侍郎的賢正名聲,不能丟沈家的臉,你說,這樣的一家人,我們的孩子能有什麼存在感?”
“他們巴不得我母子趕緊死了幹淨,省得汙染了他們家高貴門楣!他的那些個兄弟當時也在宴會上,在蹴鞠場上奔來跑去,看見自己血緣兄弟的頭顱被丟上場,他們會沒踢?”
她沒有歇斯底裡地慟哭,咆哮,很鎮靜,只源源不斷的淚水滴落在雲渡的背上,灼穿她的衣服,燙燒她的肌膚。
這種狀態雲渡深有體會,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痛哭過無數次,哭幹了眼淚也無法平息心中悲痛的感受。
可是傷口再揭,流動的血液還是化成了滾燙熱淚,奔湧向可以釋放的出口。
雲渡不知該做什麼,說什麼,想了想,蹦出個“對不起”。
話音消散,她都沒明白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誰而說。
她就是想說。
羨娘以為雲渡是在為提起她的傷心事道歉,遂道:“都過去了,沈郎雖去,他卻給了我阿致。他還在。他的血還在阿致身上流淌,我一直都擁有著他。一直記得他的樣子。”
雲渡想象著沈病秧子與商戶彪女的愛情故事,滿腔惆悵暴漲。
生來就已經過得很苦的一個人,怎麼會是這樣悽慘下場?!
羨娘後面再說的話就是關於怎接近蘇誡,殺害蘇誡的方案了。
原計劃,羨娘是在蘇府門口觀察蘇誡新年日動向,而後製造偶遇機會,讓他看見自己與少時初愛兩分神似的容貌,看見自己的孩子與幼時的他有些相似的特質,從而博得他在意。
此一話,與在街上時同蘇誡說的基本一致。
因為要接近蘇誡,所以她對蘇府來了一個表小姐的事也有了解,遠遠的她也見過雲渡,但在她的聞悉裡,蘇誡是見多了絕色的,於是就沒覺得蘇誡會對一個好看的表妹有多青睞。
以她“深度”的理解,覺得蘇誡多年不沾女人,一定是因為心裡還念著舊人,她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新年陪蘇誡遊街的表妹竟會得他無比溫柔細致的對待——上車下車紳士攙扶;看她的眼神始終含情;只是靜靜看著她,他的嘴角都會不自覺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