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江湖散人,三派弟子,不懷好意,向著欒玉漸漸逼近。欒玉雙腳疼痛,難以站立。在地上摸索著向後閃躲,心中恐懼無助難以言表。
忽然一名弟子慘呼一聲:“啊,好痛!”這一聲足以劃破天際,震驚四野,棲宿的林鳥也被驚得四散飛起。幾個人停下腳步回看,本來直挺挺昏死一旁的李小和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有了知覺,雖然他四肢傷重,竟然仍舊拼著命用嘴死死咬住從他身側經過的弟子。那弟子腳上被狠力咬了一口,劇痛入心,登時如狗踩了陷阱一般,不斷的連蹦帶跳甩著腳腕,想要把李小和甩開。可是李小和倔強脾氣上來,不管不顧,一門心思狠力的咬將下去,牙齒穿破護腿,深入肌膚,反而如銅鐵一般,似捕獸夾一樣無法掙脫。
燭然見這幾個外派弟子如此狼狽,被一個將死的李小和作得慘,不禁冷冷笑了一聲,將身上塵土拍打一番,把孤竹遺風譜藏入懷中,緩步向著李小和這邊走來。
那被咬的弟子瘋了一般亂踢亂跳,其餘人也趕忙來幫他解圍,盡皆把手中劍柄砸向李小和後心。李小和一聲不吭,只一命咬住對方腳踝。那口中滲出的鮮血,已經將對方腳踝上的鞋襪染紅。
李小和不敢鬆口,掙扎著朝著欒玉望了一眼,或許是一眼偷看,想在臨終前再瞧瞧她的模樣,或許是一眼期盼,盼她趕快逃命,莫要被這些江湖散人不肖弟子玷汙。他那一眼已經目光渙散,已經意脫神迷,好似廣袤的夜空無際無垠,卻沒有半點月影,絲毫的星光。那無限深邃的黑色孔洞,就是欒玉從他眼中看到的李小和的靈魂與內心。他那一息靈火,半寸心脈,此時或也被對手摺騰得灰飛煙滅,只有曾經對欒玉的美麗懷念,還支援著這樣一位將死之人,初心不改的少年,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與反抗。
欒玉害怕極了,她向後摸索著,卻又不願意捨棄李小和,她害怕自己受辱,又害怕這一去便真的見不到李小和,或許連李小和的屍身都再也尋覓不著。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李小和被對方一腳甩開,他的身子如剛剛的涵聽古韻一般,在夜空之中劃過一道弧線,剛好砸在了欒玉身前。
欒玉不想跑了,她抱起李小和,瞧著他的眼睛。他的雙瞳擴散開來,好似宇宙天幕之中發散開來的巨大旋渦,將人的靈魂剎那吸入,進入到另一個世界。他的眼中世界裡,除了自己,全無一物。那周遭四野,天空腳下,無窮無盡,虛無無限。唯有欒玉平日裡的倩影婀娜,俏皮神采。欒玉在李小和的神識之中,看到的唯有自我。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進入到李小和的思想中,也不知曉這是否是他們最後的思維交流。
最後的剎那,李小和的身子一聳,又將頭狠狠頂了欒玉一下,只把她頂了一個滾翻,朝著曲沃城近了一尺,離那些流氓無賴的弟子又遠了一尺。欒玉望著地上無聲無息的李小和,回味著他那憨愣執拗而又毫無意義的所為,痴痴的罵了一句:“傻瓜,這又能有什麼用呢!終究是到不了曲沃!”
這一句絕望的嘆息,或許勾起了敵人變態般的得意。謝狐子,燭然以及那些手忙腳亂收羅寶物的一眾弟子和江湖散人,盡皆仰天大笑。
“這小妞真是個明白人!”
“雖然此處是晉國疆土,可惜廟堂之人又哪有本事奈何我等江湖仙友!”
“總聽聞晉國欒氏七代卿相,貴盛無匹,卻不曉得連一個小姑娘也照拂不住!”
“太行山靈壽翁的仇,今日便要著落到你這小丫頭身上!”
“可不能叫你慘死於此,大爺們還要快活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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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干江湖弟子,身形各異,服飾不同。有人長髮披肩,白衣飄散;有人高冠端正,華襟兩袖;有人長劍肅然,正氣威嚴。然而,這一切都只是他們道貌岸然,向人逞論他們門派門規,編造他們行俠仗義軼事的行頭。這些平日裡看似風度瀟灑,身形筆挺,正義浩然的各派弟子,其實都只不過是一皮扮相,譁眾取寵之物。此時眾人的形象,好似被天帝的顯形神水潑過,他們臉上的麵皮逐漸脫落,皮腐肉爛,化作濃水。麵皮之下猙獰兇惡,下賤噁心的容貌顯露無疑。他們有人露出了豬豚的鼻子,兩顆鼻孔朝前,鑲嵌在滾圓的肉盤之上;有人露出了鷂鷹的鐵喙,彎曲如鉤的三角嘴死死扣在臉上;還有人鬢邊生毛,變成了惡狗;還有人頭上張角,周身起火,好似地獄惡魔。這一切眾生,早已脫離人相,盡數顯露出他們靈魂深處的醜惡與痞劣,盡數將這世上所有的貪嗔痴戀,所有的惡欲庸俗鐫刻於醜陋面容之上。
欒玉閉起雙眼,她不敢去看對面的一群惡鬼,不敢去瞧這眾生的靈魂。她不是天帝王母,她不是聖賢仙身,她的內心無法容納,無法承受如此真實的人心刻畫,她害怕這世人心中的灰暗。即便是自知必死之時,即便是生命盡頭之刻,也並無勇氣直面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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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閉雙眼,抽出腰間匕首,便要朝著自己脖頸切下。忽然手腕痠麻,指風凌厲,手中匕首被人彈指打落。燭然笑道:“豈可如此便宜了你!哼哼!”
欒玉身受傷痛,難以行動,又被燭然所制,尋死不得。心中氣怒交集,委屈無限。那一群弟子已經圍攏身前,笑吟吟的牛頭馬面鷹喙犬身,讓欒玉不住搖頭,胡亂蹬踏,口中不住的掙扎呼喊道:“滾,滾開,不要過來,滾開!”
當此命懸一線,生死榮辱之際,忽聽天邊詩號響起,雷音天鼓,仙蹟臨凡:
雜節無非多紋飾,堂皇只為身後評。
男兒立身唯一劍,何論事敗與功成。
此詩號放蕩不羈,笑傲群雄,隻身天下,無畏無塵。正是對剛剛這些江湖人堂皇之言,苟且之行的莫大嘲笑。存身於天地之間,但求問心無過,仗義天下,光明磊落,表裡如一。而不想五服十一派人多品雜,存留了無數不肖之徒,敗壞俠義名聲之餘,竟然還文過飾非,以一套套門派道義為掩飾,將罪責推於他人身上,將光芒加於自身之中。
這詩號響起,朗若天光,霞彩無限,只覺天際雷鳴湧動,一直昏黑的夜空霎時間放亮,青天白日,好似白晝。
燭然被這一句詩號奚落,心中不快,然而幾十年的江湖閱歷,讓他麵皮之上仍舊不動聲色。既然孤竹遺風譜已入懷中,眼下或戰或退,自如無羈,自可立於不敗之地,實在情勢危急,也可以讓其餘弟子權作墊背,自保無虞。
不過此時仍舊有幾個不識相的男子,口水流出,向著欒玉逼近。忽見天邊一條白龍閃爍,於空中翻滾幻化,雷電傍身,與之交相輝映,這白龍於雲霧之間,或隱或現,如此再三,猛然朝眾人俯衝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