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心中只有你身上的毒。”季明前嗤笑了一聲,道:“雲朗將你當作弟弟疼愛,當真是瞎了眼。”
一件事情,讓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回到了原點。
出城之後,他們也不敢從官道行走,路上都是拿著畫像查詢他們的人,不過好在只有季明前的畫像。
到了夜裡,大雨傾盆,他們幹脆就歇在了破廟之中。
季明前將柴火升起,楚玄錚坐在一旁,他手中拿著地圖看北疆的部落分佈,沈詞則是半蹲在火堆旁邊給自己的腰側換藥。
日夜奔波對於他的傷勢而言並無益處,他微微皺眉,每次換藥都得疼一陣子。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對雲朗那樣。”季明前到底是個憋不住話的人,他坐在了沈詞的對面,壓低了聲音道:“他與提蘭不同,他不是你的仇人,而是你的兄弟。”
“嗯。”沈詞慢悠悠地應了一聲,敷衍兩字幾乎毫不掩飾。
“你對雲朗有偏見,所以無論雲朗做什麼,你總能挑出錯處。”季明前還是在意白天談論的那件事情,聽到這話的沈詞輕輕嘆了口氣,他撥弄了一下火堆,看著竄高的火苗,忽然道:“你覺得我這樣的人,如果對我好,我會報恩嗎?”
“當然不會,你這種人本身就是忘恩負義的。”季明前毫不遲疑道:“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沈詞笑了一聲,他抬頭看向季明前,清俊的面容在火光之下顯得有些虛幻,他道:“提蘭也是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勸降?季明前,你得弄清楚,兩軍對壘,一點錯處便是千軍萬馬的死亡,便是城池破滅,是百姓流離失所,是生靈塗炭,你心疼你的雲朗計策未被採納,他失去了這個名揚天下的機會,但他若是弄錯了,死的會是他嗎?不是。”
“他會端坐在京城的太傅府邸,依舊是沈太傅家的大公子,依舊是那個端方正直的小沈大人,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會再開口說話。”沈詞鮮少說這麼一大串的話,他平靜道:“他沒那個實力,硬是要攬這件事情,於他而言,不過是一次決策失誤,於百姓而言,就滅頂之災。”
生於王侯將相家的沈詩,做錯一件事情,大不了被斥責一頓,甚至可能還會有沈太傅夫婦為他遮掩過去,甚至連斥責都不會有。
而沒有生於王侯將相家的那些百姓,卻會因此而死,無姓無名,彷彿如同浮萍,如同塵埃。
就如同他的阿兄。
一個城隍廟外裡最不起眼的小乞丐。
“強詞奪理!”季明前怒道:“你就是因為你幼年之時的事情記恨雲朗,因而對他有偏見,可你自己也說他也非常自責,他……而且那時候的他才七歲,他知道什麼?”
“是!他七歲!但是他已經知道自私怯懦,謊話連篇!他才七歲!但他已經知道功名利祿,想要揚名立萬!”沈詞驟然起身,猛的一腳踹在了火堆上,火堆的木塊砸在了季明前的身上,驚得他立刻起身躲開,還是被砸中了手臂。
“你瘋了嗎!”季明前氣得額角青筋凸起。
“他那時七歲,就已經害死了我的阿兄,那時的沈詩並非什麼都不知曉的稚童,他已經明辨是非,卻不敢承認錯誤,自私怯懦,卻要這端方正直的名聲。”沈詞扯動了唇角,他垂眸冷冷瞧了眼季明前,道:“你我都沒有資格說要不要原諒沈詩,只有我阿兄有資格,要不他去地府問問我阿兄要不要原諒他。”
沈詞直接轉身出了廟宇,外面大雨淅淅瀝瀝往下淌,他站在角落旁,聽著雨聲,腰腹間的傷口早就因為剛剛的動作而扯開,腰側鮮血浸透了一片,他喉頭微動,硬生生沒讓自己掉下一滴淚。
“皇上。”季明前看向已經起身的楚玄錚,道:“他……”
“當年想要勸降提蘭。”楚玄錚頓了頓,道:“朕也覺得不可取,明前,提蘭的性格是寧死不屈的,若他能投降,只有一種可能。”
季明前看著楚玄錚,就聽到楚玄錚說道:“陷阱。”
“……”季明前沉默了下來,他垂眸看著幾乎快要熄滅的火堆,而後才有些懊惱道:“我就是……就是……就是覺得就算雲朗做錯過事情,可那時他才七歲。”
“明前。”楚玄錚揉捏了一下眉心,他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楚玄錚想起剛剛沈詞盛怒之下的樣子,和往常陰毒狠辣不同,和麵對他時的虛與委蛇也不同,那是一種恨到了極點,無處發洩的樣子。
“他的阿兄。”楚玄錚道:“朕讓你去調查,調查出什麼了嗎?”
季明前看了眼外面,而後搖了搖頭,低聲道:“時間太久了,已經很難查出什麼,只有零星的一點點訊息,曾經一個老乞丐還有點印象,說是那時城隍廟外有兩個小乞丐相依為命,一個稍大幾歲,一個年幼,後來大的那個死了,小的找不到了。”
“屍體呢?埋在哪裡了?”楚玄錚問道。
廟裡一片沉默,最後一點火苗也熄滅了,不等季明前回答,一道聲音從外面傳來,平靜道:“被拖出去扔了,屍骨無存。”
一道驚雷從空中劈下,廟中的菩薩低垂著眉眼,彷彿看著坐下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