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一南一北,那些老家夥可得懵了。”季明前坐在了馬上,他牽動著韁繩,道:“此去北疆,無論雲朗如何,咱們都定要帶他回家的。”
楚玄錚應了一聲。
此番出巡,對外宣稱是南下,實際上乃是北上,一是為了尋找沈詩,二是為了看看這些北部的官員和地方治理如何,第三,則是北疆部落趁著新帝登基,已經有了些不臣之心,他得一探究竟。
沈詞坐在馬上,聽著楚玄錚和季明前的對話,目光落在了遠處。
已經走了三日,幾乎是馬不停蹄,這對於沈詞本就有些虛弱的身體而言有些為難了,但是由始至終他都沒有吭過一聲。
季明前防備著他,每每說到關鍵的事情,總是避開了沈詞,但一旦聊起了沈詩,就必定要讓沈詞聽得清清楚楚,妄圖從這人的臉上尋找出一點愧疚。
可沈詞是什麼樣的性格,他怎麼可能愧疚。
於是最後只有季明前氣得不行,一路上都對沈詞冷著臉,恨不得距離對方一萬八千裡才好。
“剛剛問了農戶,再往前面一點就是客棧,咱們今夜可以歇在此處,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估計三日就能到達。”季明前問路回來,說道:“不過農戶說此地多盜賊,夜晚還得小心一點。”
“越是靠近北疆,吏治越差。”一路而來,楚玄錚也看到了當地的民生民情,因為沒有提前告知,因而看到的都是最真實的一面,他微微皺眉,目光輕輕瞥視了一眼後面跟著的沈詞,對方臉色稍顯蒼白,似乎是察覺到了楚玄錚的眼神,笑著對視了一眼。
然而卻被季明前直接擋住了視線,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季明前冷笑道:“別想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沈詞輕輕摩挲了一下腰間軟劍,唇角略微下壓,不輕不重地嗤笑道:“手下敗將。”
季明前在沈詩死訊傳來的時候,曾經想要殺了沈詞,結果被他狠狠一腳踹了出去,劍指胸口,若非是因為六殿下不欲招惹是非,只怕那一劍就毫不留情地刺下去了。
這開在荒郊野嶺的客棧,裡面生意慘淡,季明前怒氣沖沖地要了三間房之後,一直沒吭聲的沈詞忽然開口道:“兩間。”
季明前猙獰冷笑道:“怎麼,你還想要跟我一間房?”
沈詞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審視的目光讓季明前有些不自在,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就看到沈詞露出了一個荒謬的眼神,道:“你?不,我和……他。”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抬頭看向了站在二樓的楚玄錚,他輕輕抬起手,示意楚玄錚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鐐銬。
為了防止沈詞會逃走,他的手腕上纏著寒鐵鏈,這以前用來困住楚玄錚的東西,最後卻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不得不讓人覺得唏噓。
“農戶不是說了嗎,這附近有很多賊寇,若是我一個人住,被歹人進了屋子,只怕我跑都跑不掉。”說完,他輕輕側過頭,瞧著季明前,微微揚起下巴,似乎是料定了季明前絕對拿自己沒辦法,故意挑釁道:“若我死了,你那正直無畏的沈詩,可也得死了。”
“正直無畏”幾個字從他口中出來,眼神卻滿含嘲諷。
“你!”季明前氣得頭疼,正要上前一步的時候就聽到楚玄錚說道:“按他說的,讓他和我一間房。”
季明前咬了咬牙,最後扭頭道:“是,公子。”
沈詞從季明前身邊走過的時候,季明前惡狠狠地看著他,咬牙切齒道:“你別得意。”
“你能拿我如何?”沈詞笑著問道。
待跟著楚玄錚進了屋子,屋子裡有些嗆人,沈詞低聲咳嗽了幾下,就聽到楚玄錚說道:“聽聞你七歲前是個乞兒,破廟之中不比這裡破舊?”
沈詞的手微微一頓,他眼底快速掠過一絲陰鬱,但很快便笑著道:“是啊。”
“你之前說的那個乞兒,跟你是什麼關系?”房門關起來的時候,楚玄錚忽然問了這麼個問題,問得沈詞都沒反應過來,距離他和沈太傅爭吵都過去了十天了,原以為這件事情已經揭過,卻不想這個時候楚玄錚卻忽然提起,沈詞攤開手,無奈道:“他與我都是乞兒,不過可惜,我運氣好點,被沈家認了回去,他運氣差點,被沈詩當成了成名的踏腳石。”
楚玄錚冷下了臉,和沈詞對視了片刻後,才忽然道:“以後這種沒有依據的話少說為妙。”
沈詞沒有再吭聲,他只是靠在門邊,看著楚玄錚的背影,輕聲詢問道:“他是我阿兄。”
楚玄錚的肩背微微僵住,他回過頭看沈詞,就瞧見對方和往日不同的神情,沈詞眼神平靜,語氣淡然,彷彿再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道:“於你而言,沒有依據,於我而言,是骨肉至親。”
“你總說雲朗誣陷了你阿兄,可你自己應當也清楚,一個乞兒如何能擁有玉石?沈詞,你阿兄說得就是真的嗎?他說得未必都是真言。”楚玄錚開口說道。
“那枚小玉石我當然知道是阿兄的。”沈詞笑眯眯道:“你心中偏向沈詩,無論我說什麼,對你而言都是假的,所以你不信我。”
兩人說話針鋒相對,一說就僵住了,一句話後,雙方都沒有再多言一句。
一直到半夜,窗外忽然傳來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沈詞猛的驚醒,睜開眼看向門口的時候,發現楚玄錚也醒了。
楚玄錚朝著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好的不靈壞的靈,農戶口中的賊寇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