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詞連眼皮子都不曾動彈一下。
夜裡下起了暴雨,外面電閃雷鳴,沈詞睡到半夢半醒的時候,忽然感覺手似乎是摸到了什麼東西,他心中陡然驚醒,下意識就想去摸自己的佩劍,卻摸了個空。
他不敢動彈,也不敢讓對方發現他醒了,想要伺機而動。
忽然天空劈過一道閃電,照亮了眼前的人,沈詞這才發現對方只是穿著簡單的外袍,長發散亂,就這樣趴在他的床邊,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珠,還有一絲怪異的笑。
“雲朗。”這人開口道:“母親想你了。”
這人正是沈太傅的夫人,沈詩的母親,沈詞一下子沒有再動彈,他就這樣側躺著,任由對方攥著自己的手,又摟著自己的身體,聽著對方喃喃自語道:“雲朗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咱們再也不去北疆了,咱們不去摻和皇權爭鬥了,咱們不做官了,咱們回老家去,雲朗,咱們不找弟弟了,咱們不要帶他回來了……”
她說了很多遍,很多很多遍,沈詞微微半闔著眼睛裝睡,聽著這些話一聲不吭。
自從沈詩死後,沈夫人就病了,時好時壞,大夫說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可是沈詩已經死了,她已經無藥可醫。
“三公子?”
“三公子你要去哪裡?”
外面傳來了小桃的驚叫聲,沈詞睜開眼後,就看到房門被踹開了,一少年模樣的人沖了進來,渾身裹挾著怒氣,朝著沈詞沖了過來,一把將沈夫人拉到身後,攔在了沈夫人和沈詞之間,怒道:“你要幹什麼!你還想要幹什麼!”
沈夫人似乎還沒有清醒過來,她愣愣地問道:“怎麼了?”
“娘。”沈賦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正是掩藏不住情緒的時候,他將沈夫人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眼前病怏怏的沈詞,而後又對沈夫人焦急道:“娘,你有沒有哪裡受傷?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沈詞已經坐起身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出母子情深的樣子。
“他是雲朗,他怎麼會對我做什麼呢?”沈夫人還愣愣地想要去沈詞身邊,道:“雲朗,雲朗,我的兒。”
“娘……”沈賦死死咬著牙,兇狠的眼神看向了沈詞,而後又道:“娘!他不是哥哥,哥哥已經死了!”
“他是……”沈斌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娘!你看清楚,他是沈詞!”
“啊——”沈夫人彷彿是聽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聲音,驚叫起來,聲音極為悽厲,這驚動了其他家丁奴僕,紛紛趕來,沈太傅冷著臉讓沈賦將沈夫人帶走。
他們一家三口看向沈詞的眼神,除了厭惡,便是深深的畏懼。
待人都走光了之後,沈詞彷彿是卸了一口氣,他靠在木椅上,眼神平靜地看著被撞開後無人關起來的門,正好能看到外面的電閃雷鳴,風雨飄搖。
“雲朗。”沈詞笑了一聲,他輕聲喃喃道:“是啊,你們不該帶我回來的,我早就應該死在那年的花燈節上,你們不該帶我回來的。”
有的人死了,彷彿成為了所有人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痕,可有的人死了,這世間彷彿無人在意,輕的就像是一片鵝毛,一片雪花。
沈詞有些不安地捏著自己有些痠疼的手,他起身有些焦躁地在屋子裡來回走動,彷彿積攢的情緒無處發洩,最後又頹然坐在了床榻邊,悶不吭聲地看著外面的狂風暴雨。
剛剛焦躁不安的樣子彷彿是個錯覺,他又是那個鎮定自若,陰冷無情的沈大人。
他肩背消瘦,更顯寂寥。
“沈太傅問話也不肯說?”楚玄錚下手微重,不小心掰斷了手中的毛筆,他撩起眼皮看向跪在面前的季明前,道:“還有一人到京都了嗎?”
“到了,今夜剛到。”季明前說道。
“嗯,按照計劃行事。”楚玄錚放下了斷掉的筆杆,緩聲道:“最後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