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看名字就能看出來的,”楚期可憐地看他幾眼,“我取自‘期望’的‘期’,也可能是期待,但是衍之是‘衍生’的‘衍’。”
楚衍之默不作聲,他不明白,既然自己是衍生出來的,又這麼不受人待見,那楚天城為什麼還要自己?
楚期抿了下唇,意有所指地給他解釋:“可能是沒辦法的吧,總不能殺了你吧?”
這是楚衍之第一次接觸到類似於“死亡”的含義。
他給很多人帶來了不愉快,但他一直沒有産生過自盡的想法,說來可笑,居然是因為楚期那些可笑的“我愛你”,沒有人知道楚衍之心底有多渴望親情,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渴望那些虛無縹緲的愛,人只要被愛著就還可以活下去——被親人愛著、被朋友愛著、被愛人愛著、被陌生人愛著、被這個世界愛著。無論是哪一種,只要有一種,就可以翻越人生所有的苦難。
楚衍之依靠著來自楚期的一點親情和被楚期貶低的來自宋承昔的友情一路跌跌撞撞成長到了18歲。
楚家辦宴席的那晚,也是楚衍之18歲的夜晚,那晚月光也是帶著銀白色的冷意。楚天城一反常態地給他辦了生日宴席,宴請了當時好多的名門望族,他也沒有讓楚期陪伴身側,反倒是帶著楚衍之一個一個地去認識那些四五十歲的商界人士。
楚衍之不知道楚天城想幹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同他們一個一個地打招呼。
直到他被一個四十多歲的男apha暗示十足地撫過手背,他才恍然察覺楚天城的意圖,他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不住地泛著酸水,楚天城還在那邊得意洋洋地介紹著:“楚衍之這臉,這身段,到時候分化成oega品質肯定不低!而且他腦子也好使,今年剛被帝都大學錄取的,才藝也多得很,你自己慢慢開發唄……”
楚衍之一下子攥緊了酒杯,他後頸處的腺體隱約發著燙,是要分化的前兆。他恐慌萬分,他決不能分化成oega,著急之下,他第一次落了楚天城的面子,他趁楚天城不備,穿過前廳的人潮,憑著對楚家的熟悉,左拐右拐地準備去後院一個荒廢的地方。
他跑得過於著急,一下子不知道撞到了誰,那人在後面大喊:“楚衍之?你幹什麼去?!”
可惜楚衍之倉皇逃竄,並未細細分辨那是來自誰的聲音,他只是覺得好熟悉。
後院的那一處地方,草木荒蕪,應該是荒廢了許久,楚衍之心情不佳的時候就會去那裡一個人待著,反正也不會有人找來。最重要是,那裡有一道牆,可以翻出去。
他喘著氣趕到,卻發現那裡已經有人在了。
是楚期的那幾個好朋友。
他們看到楚衍之也很意外,隨即又恢複了以往面對楚衍之時的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楚衍之此時卻沒有心情同他們周旋,既然這邊不行,那他就只能搏一搏從後院翻出去。
“哎,你跑什麼啊?”
楚衍之面臨分化,身體本就虛弱,沒跑出去幾步就被他們團團圍住。
“讓開。”楚衍之看著他們惡心的嘴臉,忍住身體的不適,咬牙從嘴裡吐出來這麼一個詞。
“喲,這次怎麼這麼兇啦?”一個人嬉笑著,想要推他一把。
楚衍之揚起手開啟了他的手,抬腳就要逃離這裡。那人被他反抗,一下子就惱羞成怒了,他伸手拽住楚衍之的胳膊,將他甩進了旁邊的水池裡,怒罵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了是吧?就算你今天淹死在這裡,楚家也不會追究我們的錯!”
那個荒廢的水池一開始本來是挖來養魚的,特別特別大,也很深,將近五米,裡面雜草叢生,楚衍之一甩進去,手上就被枯枝劃了不少細微的口子,他不會游泳,憑著本能一隻手死死攥著手邊的枯樹藤,另一隻手和雙腿不停拍打對抗著水裡的力,以此來期待自己可以浮起來。
他掙紮間,望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一聲“哥哥”尚未叫出口,他就看見了對方微勾的唇角,以及戲謔的笑眼。不僅是嘲諷楚衍之,似乎還是在嘲諷那些欺負楚衍之的人。
人在危機時刻腦子總是轉得特別快的,楚衍之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楚期眼底的意思——他在借他好朋友的手,來殺自己。
好奇怪,楚衍之頓時覺得水池的水更涼了,他的手突然變得好僵,抓不住手裡的枯樹藤,他覺得挺好笑的,原來他一直都在這方水池裡掙紮,他以為的枯枝,其實早就和地面斷了聯系,只有他一葉障目自欺欺人地一味抓著一截枯枝不鬆手,看似自救,實則自刎。
那算了。
楚衍之覺得好累,他輕輕地松開了手,不管自己被枯枝劃得血跡斑駁的手心,任由水底的引力拉著他疲憊的身體緩緩向下。耳裡、嘴裡、鼻孔裡開始湧進池水,楚衍之嗆了水,他猜測自己應該很難受,可是他好像什麼都感受不到了。他睜著眼睛,緩緩朝下墜。
至少在這一刻,他只想看看屬於他十八歲這年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