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裕舒把勺子放回碗裡,發出當啷一聲,他問:“你幹嘛要坐在這裡?”
一般來說,兩個人吃飯,都是面對面坐著,坐在同一側,有一種微妙的打破邊界的感覺。
林驚晝嘿嘿一笑,說:“這樣方便我伺候你。”
林驚晝只差沒把一天一千塊寫在臉上了,張裕舒嫌棄地往反方向挪動一寸,說:“那你涮肉吧。”
這家店羊肉品質很好,涮完顏色清淺,軟嫩,不掉渣。
林驚晝認真地往張裕舒的碗裡放肉,麻醬油潤潤的,裹在上面。
林驚晝不喜歡麻醬的味道,但喜歡看張裕舒吃。
這一筷子羊肉很多,張裕舒不得不吃得很大口。
這讓林驚晝想起以前,張裕舒坐在他對面吃飯,也是這個樣子,吃得又靜又快。
沒有心事,也沒有負擔。
林驚晝喜歡把筷子伸到他的碗裡,一邊討人嫌一邊說,啊呀呀,還是你碗裡的更好吃。
這頓飯吃得異常和平,兩個人都默契地規避掉那些會讓他們發生爭吵的話題。他們坐在餐桌同一側,把肉夾進碗裡,很偶爾的時候,他們的胳膊會撞在一起。
張裕舒吃完了,他把筷子整齊地架在碗上,淡淡地開口:“其實我小學畢業前,都不知道原來我的父母和別人的父母不一樣。”
“小時候也很奇怪,為什麼我跟媽媽姓,不跟爸爸姓。”張裕舒突然偏過臉笑了,“你知道我媽是怎麼解釋的嗎?”
林驚晝很認真地看向他,配合地發出疑問:“阿姨怎麼說的?”
張道蓉那時候頭發比現在還要長,披散下來如同一條河流,她點了點張裕舒鼻子,說:“傻小子,小孩跟爸爸姓只是大多數人的選擇,但約定俗成的東西不一定是最好的,你可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跟我姓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候我覺得我媽很酷,一個人照顧我,思想又那麼前衛。”張裕舒半垂下眼睛,手邊那碗沒吃完的冰激淩已經融化,巧克力和奶油混在一起,顏色變得髒兮兮的。
“後來我才知道,顧秋存十天半個月才出現一回是因為他有自己的家庭。”張裕舒沒什麼表情,“因為是私生子,所以我沒有跟爸爸姓。”
張裕舒喝了口茶,他想,果然林驚晝會是這種表情。
哪怕換了一副皮囊,年紀也突然變小十幾歲,林驚晝的眼睛還是一如往常。
他的眼睛很漂亮,有一種女性才會有的慈悲和柔情,蕩著水光。像是小時候春遊去動物園,他看到的帶著小象的大象母親。
所以從前他從未跟林驚晝提起這些事。張裕舒知道,一旦他說了,林驚晝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就會流露出憂傷,是真真切切為他難過的那種情感。
可是那種情感不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他總笑話林驚晝像個聖父,善良過頭,好像全世界都等著他去關心。
可他為什麼要愛所有人呢?
愛分出去,輪到他頭上,就剩那麼一丁點。
那他寧可不要。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