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這一家起步不易,面對的都是家庭困難的孩子。因為資金一直不充裕,中間還搬過一次家,幾經波折,終於還是撐了下來。
林驚晝早年有空的時候,也常來做志願者,給孩子們上音樂課。
後來他紅了,再也不用為資金發愁,但也越來越難抽出空過來看望。
如今門口的字也有些褪色,樹影搖曳間,時光如流沙般傾瀉。
林驚晝站在原地,突然有近鄉情怯的感覺。
大家都下了車,在後備箱拿行李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林驚晝第一眼就看到了鄧衍雲,她看起來老了很多,也變得瘦小了。
林驚晝偏過臉,感覺難以忍受鼻腔中那一陣尖銳的酸意。
“抱歉出來晚了,大家在忙著佈置會場忘了時間,老師們一路過來辛苦了,快進來喝口茶嘛。”鄧衍雲的普通話不標準,一句話說著說著就要切換回重慶話。
和以前一模一樣。
林驚晝使勁眨了眨眼睛,又給了自己大腿一拳,這才調整好了表情,他露出一個笑容,對著鄧衍雲說:“你好,請問您是院長嗎?”
鄧衍雲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她看著林驚晝,說:“你一定就是許驚洲吧,謝謝你來為孩子們表演。”
林驚晝被她這麼看著,眼睛又開始泛酸。
愛蘭康複中心剛開始籌備的時候,林驚晝沒辦法兼顧那麼多事情,他就在報紙上發招聘廣告,寫得相當誠實。
“愛蘭殘障兒童康複中心火熱建設中,誠聘院長,有經驗者優先,沒有也沒關系。公益事業,薪資較低,但有地方住。”
林驚晝本來對招聘到靠譜人不抱希望,鄧衍雲找上門的時候,他正在門口拔草。
鄧衍雲在他面前站住,有些猶豫地問:“請問是這裡招人嗎?”
林驚晝趕緊站起來,手裡還抓著一把草,他回頭看了眼空蕩蕩的門頭,上面只剩下殘破的燈箱碎片,他尷尬地說:“不好意思,門牌定做了但還沒送來,你是來應聘的?”
鄧衍雲點了點頭,微笑起來。
她穿得很普通,但幹淨齊整,頭發盤在腦後,露出秀氣圓潤的耳朵。
那年鄧衍雲四十歲,鬢邊卻已經出現白發。
林驚晝很抱歉地跟她講了現狀,事情很多很多,但資金比較緊張,院長工資會很低。
鄧衍雲看著他,問:“但這裡是包住的,對嗎?”
林驚晝點頭:“宿舍比較小,但設施很齊全。也有廚房,可以自己做飯。”
鄧衍雲滿意地說:“那太好了,什麼時候可以入職?”
這個第一面,兩個人都顯得不太靠譜。林驚晝卻下意識交付了信任,大概是因為那雙眼睛。
柔和的,沒有攻擊性,是屬於女性的,充滿保護和奉獻的,玻璃珠一般清朗的眼睛。
康複中心正式開始服務那天,林驚晝才知道,鄧衍雲曾經有一個女兒,也是一個唐氏兒,在三年前去世了。
她的丈夫一直勸她再生一個,她不願意。丈夫對她的態度就日漸冷漠,甚至在親朋好友面前大罵她不是個稱職的妻子。
鄧衍雲來到中心那天,就是她決定離婚日子,和林驚晝簽完合同,她就義無反顧地搬了出來。
她告訴林驚晝,她會一直待在這裡,愛蘭康複中心就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