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德欽一)
張裕舒第一次見林驚晝,是在香格裡拉客運站去德欽飛來寺的班車上。
那一年他二十一歲,大三的暑假,他和同學一起來雲南旅遊。因為年輕,也為了省錢,他們的行程安排得很緊。
但其中有一個朋友到香格裡拉之後就高反了,反應太過劇烈,不得不停下來休息。計劃被打亂,張裕舒批評他在麗江的時候不聽他的話,身體都沒適應就要洗頭,所以才會高反。
朋友本來就難受,聽了這話只覺得張裕舒在給他添堵,兩個人就吵了一架。
浪費了一天時間後,他們在香格裡拉又貌合神離地玩了兩天,之後按照計劃,他們應該從古城前往德欽,去看日照金山。
在這裡三人又産生了分歧,另外兩個朋友提議不如放棄這個行程,因為這幾天天氣都不好,陰雨綿綿。坐班車去德欽,山路十八彎,花四五個小時過去,什麼也看不到,太虧了。
張裕舒不樂意,他一定要去。
於是朋友又提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古城有很多拉客的司機,可以速刷梅裡雪山。淩晨出發,四小時到達觀景臺,遊玩之後回古城。當日往返,這樣就不用在德欽住一晚。
張裕舒依舊不願意,他說本來就是雨季,這種司機大部分都疲勞駕駛,太危險。
朋友就生氣了,說張裕舒不懂體諒別人,梅裡雪山本來就是他特別想去,他們才加入行程的,現在天氣這麼差勁,最明智的就是放棄,而不是這麼固執。
他們就這樣又吵了一架,朋友說張裕舒永遠只想著自己,太自私了。
張裕舒毫不在意,他說:“那就就此別過。”
這話說完,他就開始飛快地收拾行李箱,另一個朋友來勸他,他很用力地把箱子扣上,說:“你們不去,那我就自己一個人去。”
所以張裕舒拖著行李,一個人來到客運站,買了去德欽的車票。他重新訂了飛來寺觀景臺附近的酒店,這樣第二天醒來就可以直接面對雪山。
司機是個藏族人,個子不高,很瘦,面板曬得黝黑,張裕舒給他看了車票,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林驚晝是最後一個上車的人,他個子很高,戴著一頂鴨舌帽,裡面一件白t,外面套了一件皺巴巴的襯衫,他彎腰走進車裡,脖子裡那根細長的項鏈隨著他的動作,懸在空中搖晃了幾下。
林驚晝很熟絡地跟司機打招呼,問他:“師傅,這車是去飛來寺的吧。”
師傅點頭,問他:“你是準備去雨崩?”
雨崩是梅裡雪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落,四面被群山環繞,沒有通公路,是個世外桃源一樣的存在,每年都會有很多徒步愛好者前往。張裕舒在做雲南攻略的時候,也研究過這個地方。但同行的人對此不感興趣,他也沒有深入瞭解。
林驚晝嘿嘿一笑:“對,我今天過去,還趕得上去西當的車嗎?”
去雨崩村可以在德欽的飛來寺觀景臺轉車去西當,然後從西當徒步進村。
張裕舒下意識抬頭看了這個人一眼,林驚晝微微側著臉,張裕舒注意到,他耳朵後面,有一顆小小的刺青。
師傅喝了口茶,把茶葉吐回保溫杯裡,說:“今天過去太晚了,你在飛來寺住一天,明天正好看了日照金山,再去西當。”
“明天好像會下雨,不過沒準撞大運了呢。”林驚晝笑了笑。
張裕舒不再看他,他低下頭,繼續看手裡那本晦澀的小說。
過了一會兒,林驚晝在他旁邊站住了,他笑著問:“這兒有人嗎?”
張裕舒突兀地對上那雙笑眼,透亮得像顆玻璃珠。他下意識搖了搖頭,於是下一秒,林驚晝就無比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邊。
這輛車裡,其實只有一半的座位坐了人,林驚晝能選擇的座位很多,張裕舒不懂他幹嘛非要挨著他坐。
張裕舒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這人看不出年紀,也看不出貧富,他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張裕舒認出他手腕上的表是江詩丹頓。
又是紋身,又是耳洞,黑眼圈那麼重,外面的襯衫像地攤貨,裡面的短袖卻是巴寶莉,手上還戴這麼貴的表,看起來像個玩票的富二代。
林驚晝特別自來熟地跟他聊起來,問他從哪來的,要去哪裡。
張裕舒不太想搭理他,出於禮貌簡單回答了一下,但都是胡說的。
林驚晝毫不在意,他自顧自說著,他說他昨天在古城溜達,走到四方廣場的時候,看到好多人手拉手圍著圈跳舞,規模特別大,他覺得很好玩,也參與了。
人特別多,不過穿藏服的基本都是拍照的遊客,妝都很重。
張裕舒皺眉,他想這人長得挺好看的,怎麼這麼聒噪,像只珍珠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