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裕舒一)
今年的櫻花開得特別早,但雨也來得快,幾場春雨連番落下,又急又密,把枝頭還沒到盛花期的花打得稀稀拉拉。
張裕舒踩著花瓣走進這個私人山莊,這會兒雨已經停了,石板路卻依舊潮濕,他的黑色皮鞋的鞋底上,粘滿了白色的櫻花花瓣。
花瓣柔嫩,跟著他這麼走了幾步,就變得很斑駁,只有黏在後腳跟處的那一片倖免於難,它被帶著走,離開石板路,進入一扇門,穿過長長的走廊,最終又停留在另一扇門面前。
木門很高很寬,複雜的雕花延續到了把手上。門的兩側擺放著花束,是白玫瑰和蝴蝶蘭,用了黑色的包裝紙,看起來有些肅穆。
張裕舒在門口停留,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從上摸到下,似乎想要撫平所有的褶皺。
如果這裡有一面鏡子,你會看到這是一個很俊朗的年輕人,個子高,臉很小。
一身黑色的西裝,剪裁合身,多數時候這樣的形象出現在日本黑幫片或者唐頓莊園。
張裕舒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了這麼一個無聊的比喻。
但他確實覺得自己身處一部戲中,而不是現實世界。
他來參加的是林驚晝的葬禮。
他都不知道這兩個名詞怎麼能放在一起的。
張裕舒終於抬手推開門,木門沉重異常,他懷疑他如果松了勁,會被拍飛出去。
他感覺今天自己格外不正常,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簡直像被鬼上身。
張裕舒終於走進這個房間,和他的想象一樣,這裡像個教堂,頂很高,座位一排一排很整齊。
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賓客,沒有一點聲音,這裡正中間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大得足夠躺下一個人。
張裕舒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他朝著當中走,兩邊的玻璃窗上掛滿水珠。
他終於走到這張胡桃木的桌子旁邊,上面躺著一個男人,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還握著一枝白玫瑰。
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黑色西裝褲,看起來像商場玻璃櫃裡擺著的手辦。
臉也很漂亮,右眼正下方有一顆端正的淚痣。
張裕舒深吸一口氣,他看著男人微笑著的臉,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林驚晝你他媽有病!”
林驚晝笑著睜開眼,他偏過臉,心情很好地看著張裕舒的臉,說:“好久不見,小舒。”
張裕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但他看到林驚晝眼下的烏青,眼角的細紋,那滿臉遮不住的疲態,他只好竭力忍了忍脾氣。
“生氣了?”林驚晝坐了起來,腳懸在桌子外面,蕩了蕩,“你不是猜到了嗎?還生什麼氣?”
“你這麼個大名人要是死了,早就上熱搜了。”張裕舒惡狠狠地盯著他,“你當我是傻逼嗎?”
林驚晝看起來心情很好,他似乎完全沒在意張裕舒說什麼,他的眼睛來來回回地掃,唇角勾起,特別不正經地說:“你怎麼臉色這麼差?還穿成這樣?”
林驚晝甚至吹了聲口哨:“搞得像喪夫一樣,是準備為我戴孝嗎?”
張裕舒立馬爆炸了,他舉起手中的百合花束,利落地砸到林驚晝頭上,他紅著眼睛罵他:“你是不是有病?還沒死搞什麼葬禮?搞葬禮給前男友發什麼邀請函?”
百合花的氣味像砸碎的玻璃杯似的,向四面八方漫開,香得嗆鼻。
林驚晝咳嗽了兩下,他用手摸了一下右耳,神情很平靜,接著手滑下來,拿走了落在肩膀上的花瓣,又笑了。
這個花束不是用花泥固定的,張裕舒用的力氣太大,下面包裝的水全灑了出來,混合著零碎的花瓣,一半在林驚晝的肩膀上,一半在他臉上。
林驚晝不太在意地把臉上的水珠抹掉,他仰起臉,很溫和地說:“你生這麼大氣幹嘛?以前我跟你說過的,我的葬禮我要自己舉行,自己出席。”
張裕舒無話可說,他扭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