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逃不開,俞文青又把他的眼神逼了回去。
“坦蕩地接受你愛我的事實,這對你來說,很困難嗎?”俞文青沉沉的眼眸凝望著他,頂光也被他遮蓋。
沈從年茫然地默了聲,他從沒覺得腦子這樣亂過。
他不愛俞文青嗎?不,他愛的。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疑問誕生?他不知道。
“我……沒說我不愛你……”沈從年開了口,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他愛俞文青嗎?是吧。俞文青愛他嗎?也許吧。這樣的問題該怎麼回答呢?不知道。
他茫然無措的表情,全被俞文青收入了眼簾,他知道沈從年在困惑什麼。
“年年,”俞文青喚回了他遊離的意識,“還記得你在日記裡怎麼稱呼我的嗎?”
沈從年身體一僵,他自然是記得的。
“為什麼我從沒有在現實裡聽你這麼叫過我?不願意嗎?”
俞文青的語氣裡全然沒有責怪的意思,然而沈從年卻緊緊地抿住了雙唇,像是在經歷一場掙紮。
“叫我,寶貝。”俞文青循循善誘著。
沈從年深吸了口氣,艱難開口:“親……”卻是完全說不下去了。
俞文青意料之中地勾了下唇角,卻是完全沒有笑意。
他伸手捏住了沈從年的下巴,逼迫他注視自己的眼睛,聲音緩慢而擲地有聲地說:“為什麼叫不出口?因為你的內心不夠坦蕩,你沒法接受自己就這麼愛上了仇人的兒子,也沒法坦蕩地接受仇人兒子的愛,對嗎?親愛的。”
沈從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番。
良久,他從澀疼的胸膛裡緩緩地舒出了口氣,又把眼睛睜開,將視線終點定在了屋內一角,隨後慢吞吞地說:“……是,我沒法坦蕩地接受。”
他怎麼能接受呢?他怎麼能真的接受呢?他愛上了一個害死過自己親人的人的兒子,又間接害死了自己愛人的父母,他怎麼能接受呢?
他沒法接受,他當然接受不了。
他們之間的別離,似乎是命中註定的一根刺。
沈從年沒有哭,他似乎很早就喪失了這樣的能力,他只是覺得喉間梗塞,心髒發疼。
“為什麼不能接受?”
他聽見俞文青還在追問,他感到一滴滾燙的淚珠砸在了他的顴骨上。
他沒有說話。
為什麼不能接受?他不相信俞文青不知道。這個答案他們其實都心知肚明,只是缺少了一個契機,缺少一個讓他們倆都坦誠相對的契機。
也許現在會是那個好的契機,但沈從年不想說。
“好,你不想說,我替你說,好嗎?”俞文青徵求了他的意見,沈從年從眼角的餘光裡看見,他的眼眶紅得厲害。
“……好。”
俞文青深吸了一口氣,他緩慢地把沈從年從床鋪上拉起來,又抱著他走到了鏡子前,他讓沈從年透過明晃晃的鏡子,清晰地看著自己的面容。
“為什麼……要在這裡?”沈從年不明白,他看著纖塵不染的明鏡,卻只想要逃離。
“別動,親愛的,看著你自己。”俞文青錮住了他的身體,然而雙臂卻並沒有用力,沈從年若是真的想逃,他是一定不會攔的。
但沈從年安穩了下來,他聽從俞文青的話,安安靜靜地盯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聽見俞文青說:“沈從年,你愛我。”
他看見自己的眼睛頓時變得可憐,好像無端地被人欺負了。
他又聽見俞文青說:“你不接受自己愛我,是因為你覺得你利用了我,你覺得你的愛不夠純粹,你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他看見自己的瞳孔不可控地震了一下,爾後是更慌亂地顫抖,他忍不住躲開了視線,但俞文青讓他看著。
他看見自己的眼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