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入不敷出的問題。
單單是水流從哪裡進,就是個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賀太傅說過,大宋還是一個傳統的農業大國,農業的稅收短期內必然是經費的主要來源。
但是這個稅收如今已經嚴重畸形。世家大族多有子弟入朝為官,可以免除農稅。經過多年的發展,早就遠超過了朝廷允許的免稅土地面積。
世家大族不交稅,稅收就攤派到普通農民頭上,導致農民不堪重負,只能賣地給世家大族,這樣就形成了惡性迴圈。
王安石變法時想要丈量田畝,正是因為看到了土地兼併嚴重,世家大族藉此大肆侵吞農民土地,導致了無數人民流離失所的現狀。
毫不意外,王安石受到了世家大族的嚴厲抵制,縱然有神宗不遺餘力的支援,仍然功虧一簣。
由此可見,若是再不做出改變,國家稅收只會日漸困難。財政崩潰就在眼前!
至於“節流”,減少水池流出水的速度,那也是困難重重。由於仁宗在位時期施展的“仁政”,大宋官員的福利待遇是在華夏曆史上絕無僅有的。
再加上各級官員之間的禮節往來和平時的拜訪走動,還有一個個的鄉黨聚會,建立起了各種利益輸送的灰色鏈條。
官員的升遷調動,甚至明碼標價,成為了行業內的明規則。
宋哲宗的諜報司人員甚至都不用臥底佈局,直接花錢打聽就能得到各種準確的訊息,簡直可笑又可悲。
王安石粗布麻衣,生活簡樸,被大宋官員視為異類,嘲笑不已。縱然是王安石的追隨者們,也毫不避諱地把王安石的簡樸視為他最大的缺點。
那些禁軍廂軍的俸祿早就成為各級軍官勳貴的囊中之物,大宋的重文抑武政策,使得武將只會貪財喝兵血,論起行軍打仗,說不定真的還不如文官。
換句話說,每年的財政支出,早就成為了各級官員的囊中之物,早早就瓜分完畢。
宋哲宗縱然想要節流,也要看他的那些“股肱之臣”答不答應!
對於官員們來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則是萬萬不可能!
思及此處,宋哲宗有點緊張了。
平日裡看來,各個大臣張口閉口忠君體國,如今細細一思索,竟然士大夫團體早已站在了皇權的對立面!
這士大夫階級的利益與皇家利益並不一致!
按照太傅所說,以階級分划來思考社會形勢,果然是清晰透徹!
人可以背叛階級,但是階級不能背叛階級。
或許朝堂之中有那麼十個八個忠臣,天下有那麼千八百個忠臣,但是該變不了整個官僚士大夫階級已經脫離皇權,形成自己的核心利益圈子。
難啊!宋哲宗長嘆一聲。
他如今已經不是當初的孩童,由一個簡簡單單的水池抽水放水問題,想到了大宋日漸困難的國家財政。
宋哲宗趙煦親政的時間也不少了。他本就是一個聰明人,從卷帙浩繁的奏章之中,他漸漸的發現了這個帝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