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走出船艙,靜立在船頭之上。
只見初陽如銅鏡,灑萬物一片金色。
三朵金花在頭頂冉冉升起,在這初生紫氣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此時寧採臣打著哈欠掀起簾子,走了出來,揉著眯縫的眼睛,打著哈欠走近,嘴裡說道:“賀兄,起得早啊,你也來船頭尿尿麼?”
“站住別過來。”賀禮並不回頭,嘴裡出聲制止了他。
當然不是怕自己修行陽神被看見,因為陰神陽神乃是常人肉眼不可見的。
實在是因為自己陽神吐納日光,那寧採臣腰間的瓷壇裝著的聶小倩,乃是一個孤魂野鬼。縱然隔著瓷壇,賀禮身上沸騰的陽氣也灼傷了她。
但是出於陰鬼被陽神壓制的恐懼,她在瓷壇裡渾身顫抖默默忍受,甚至不敢出聲哀嚎。
賀禮收斂一下沸騰的陽氣,只聽得寧採臣嘴裡嘟囔:“大老爺們有啥啊,那我在這邊尿。”
賀禮哼了一聲:“我怕你過來太沉,把船頭壓斜了。”
寧採臣聽他答話,頓時嘴裡囉嗦了起來:“賀兄昨天睡得可好?聽說你是北方人,怕是坐不慣我們南方的小船,昨天還好嘞,船伕也是老手,沒什麼晃動。要是雨季我跟你說,嘿嘿,敢坐船的都是老水上人,那傢伙船晃得,我都睡不踏實。”
寧採臣咳嗽了一下,嘩嘩的水聲響起後,繼續說道:“其實我昨天感覺還好,今天想想吧,有點不知道咋辦。你說我本來是去考試的,這下子忽然回去了,家裡的老孃、媳婦問起來可怎麼好?再者說,說實話的話怕嚇到他們,不說實話吧,那說啥啊?我寧採臣一生坦蕩,難道做個好事還要騙自己的家人?賀兄,你說呢?出個主意?”
“尿尿不要說話,傷腎氣!”賀禮無奈地懟了一句。
“哎呀賀兄,你不早說,我這都說了這半天了!怪不得,想當年小時候頂風尿三丈,現在一半都不到。哎喲,不能說了!”寧採臣一激靈,抖了抖身子,整理衣衫,又向船艙
走回去,“賀兄沒事回來補個覺吧,站船頭怪危險的。”
寧採臣撩起簾子,見賀禮沒答話,也就悻悻地回到船艙:“得,賀兄估計沒睡好,今天話也少了,不管了,我補個覺,睡醒再想怎麼跟家裡說。”
賀禮知道,救出聶小倩,打敗樹妖,甚至擊退黑山使者,都不是故事的結局。
真正的生活裡,愛恨糾葛,紛亂繁雜,不是打打殺殺可以解決的。
伸手一指,紅果兒從鈾燈裡跳出來,進入船艙,向寧採臣和他腰間的瓷壇裡各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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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船已抵達岸邊碼頭,寧採臣跳下船與賀禮作別,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沒有離家遠遊的人不會知道遊子的心情,尤其在交通極其不方便的古代,回家更是詩文裡永恆不變的話題。
一路小跑,寧採臣推開了家裡的門。看到了院子裡搖著吱吱呀呀紡車的母親,端著盆子餵雞的妻子,大喊一聲:“娘,娘子,我回來了!”
兩個喜悅的女人過來噓寒問暖,把他按在板凳上。
寧採臣灌了一大碗井水,毫無保留地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講給了母親和妻子。
妻子是個膽大的,聽了之後,大為好奇,想要看看瓷壇。
寧採臣按住了妻子伸過來的手,讓她回屋去:“你已有身孕,須敬而遠之,先去供奉祖宗牌位的廂房歇息。”
然後寧採臣緩緩解下腰間的包裹,放在三步外的地上開啟露出青瓷壇。
一股青煙冒出,化為一個一白衣的女子,向他們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