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頭已帶了幾分毒辣,蟬鳴聲裹挾著熱浪在梧桐葉間翻湧,道觀簷角的銅鈴叮咚作響,青石階上蒸騰著肉眼可見的暑氣。
道觀有聚靈陣護持,做不到寒暑不侵,但也比山腳下清涼宜人。
不少香客拜完神也不急著走,就在大殿和偏殿轉轉,無聊了出來買瓶水,吃一個茶葉蛋,三三兩兩倚在廊柱和屋簷下。
鼾聲此起彼伏,空氣裡浮動著檀香讓人心神寧靜。
時萊見有香客探頭朝這邊張望,虛抬了一下手,“起來,跟我去後院裡說。”
梧桐樹下,顧蘇橋依然跪著。
“你以前的宗門叫做梅山觀?”
“啟稟師叔,正是這個名字。”顧蘇橋挺起腰身,遺憾道:“梅山觀本不是茅山宗,自有千年傳承,不過後來歷次變遷,功法斷絕,百年前改入茅山宗。”
“你想學藝的心意,我能理解,你其餘師兄弟難道也不要宗門了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時萊面色嚴肅,手裡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他是擔心,他用師弟們作為自己進階之資。
顧蘇橋立刻伏低身子,額頭幾乎觸到青磚,“師叔,大道就在眼前,宗門只是小道,孰輕孰重,師弟們都看得明白。”
這次雲遊南歸,他借路回了趟山門,在大師兄墳前述說了自己另投宗門的事情。
他拜師沒幾年,師父就沒了,是大師兄亦父亦兄的照顧著他,他在後山閉關後,大師兄每月還從微薄的香火錢裡節省出少許供應著。
於情於理,他都得告訴大師兄一聲。
臨別之時,又回宗門稟告了一聲住持師弟,讓他把自己的名字從師門中劃掉。
師弟不解,就問了緣由。
一問之下,才知道顧蘇橋原來有了大機緣。
以前沒接觸,不知道,渾渾噩噩的誦經齋醮,本以為這輩子便是如此。
現在大道就在眼前,他們如何甘心?
苦苦哀求,顧蘇橋只是搖頭,不肯傳授功法。
他是個老派人,在沒有得到時萊和謝靈運的首肯,這種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
而且到現在為止,他也只會修行功法,連符籙都未學習,畫不出“驅鬼符”,就沒辦法長久獲得功德之力。
只有功德之力才能加速修行。
光有功法,依著山下稀薄的靈氣,想要築基,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師兄弟不敢逼迫,留了顧蘇橋一夜,第二天早上,五個師弟已經打好包袱,掛上褡褳,要跟他一起拜入伏魔觀。
其實,他在後山修行三十年,和師弟們接觸不多。
這些師弟都是大師兄一手帶大,愛屋及烏下,對這位二師兄的執著也極為欽佩,每個月都會搶著給他送補給,有些修行上不懂的問題也會趁機虛心請教。
便是看在大師兄的情分下,他也不好拒絕。
於是,就帶著人一路風塵僕僕趕到青城後山。
時萊聽完這些事,坐在椅子上,良久無語。
伏魔觀自祖師帶著弟子下山抗倭,三代都是一脈單傳,現在突然有六個老傢伙要入夥......
這裡是青城山,又不是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