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藍陽正在柒丹的指導下,動作笨拙的包餃子,她學得雖然慢,但態度認真,似乎包的不是餃子,而是在給傷患縫合傷口,那一絲不苟的架勢就跟戰地醫院的外科大夫有的拼,柒丹看她這樣都替她累得慌。
“姑奶奶,眼珠子都快掉進餡兒裡去了。”
被說的藍陽往柒丹這邊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小聲解釋:“我還沒包過餃子,這裡是這樣嗎?”
柒丹湊過去瞅瞅,點頭,“差不多,你捏緊點兒,不然煮的時候會裂開,餃子就變成片湯咯。”
“嗯。”
柒丹挨著她,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她,,“陽陽,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唄。”
藍陽包餃子的動作頓了頓,沉默幾秒後才說:“記不清了。”
“……哦。”
氣氛冷下來,柒丹拿眼尾的光偷偷瞄過去,怕自己剛剛這種冒失的行為勾起藍陽過去不好的回憶。
“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這段關係開始時,柒丹就怕這個,知道自己性子直,從來都是有什麼說什麼,當面說,可藍陽不同,她的過去有太多傷,揭開一點都會被帶起一大片,然後血流成河,痛不欲生。
藍陽把包得醜醜的餃子放到案板上擺好,笑了笑,“你想知道?”
“啊?”柒丹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藍陽抬起頭,眼睛望著窗戶外面,聲音幾乎是飄在半空的狀態,很輕很輕,“我怕你沒有耐心聽,因為它很長。”
——
在中國的西部地區,總有那麼一兩個山旮旯,被貧窮包圍,人們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而陳蘭花就出生在這裡,一個叫竹木的村子,這裡除了漫山遍野的荔枝樹,剩下的就是成片成片泥濘的水稻田,村子裡的人靠著這些東西過活,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著。
陳蘭花的家在村子的最末尾,靠著最荒蕪的野嶺,在她還未上小學的時候就經常跟著同村的幾個玩伴去嶺上玩,在大樹底下摘野花戴,到墳堆邊採蘑菇來玩過家家。
每個人的童年都有過一段美好時光,那時的陳蘭花確實過得無憂無慮,她每天的活動範圍都沒有超過那一片全是墳堆的野嶺,甚至連村裡的小賣部都沒去過,從出生到她七歲,她接觸的人和事都很侷限。
她家很窮,但她家有一棟一層的水泥房子,裡頭還鋪著粉花色的瓷磚,在她出生的那個年代,在她們那個村,擁有這樣一層樓已經算是頂好的了。然而,她家除了那層唯一的樓房,其餘的什麼都沒有,別人家即使住得再破,也有高壓鍋、電視機這些最基本的家電,她家呢?煮飯用的是最古老的大鐵鍋,唯一的那臺黑白電視機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那還是她媽媽出嫁時幾個大舅湊錢給買的。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收到一個電視臺,遇上雷雨天,螢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白點點。
家裡孩子多,兄弟姐妹全部加起來有七個,她排行老五,那個時候她還很小,根本不懂什麼是好壞,什麼是貧窮。
上學前班的時候她語數兩科全是零分,被一個班百來號人嘲笑,後來……
後來怎麼樣她記不清了,只是在那之後她每回考試都是滿分雙百,每個學期都能拿優秀獎狀,把家裡那一面牆貼得滿滿的,那個時候的她,特別驕傲。
但在她三年級的時候,脖子左側突然長出來一片深紅色的東西,透過面板映襯出來的紅色斑點,很像胎記。有調皮的小男生把她堵在樓梯拐角,嘲笑她是怪物,還說她脖子上的是蛇皮癬當地說法的一種面板病),被她碰過的人都會被傳染。自那以後,班上的同學都不願意跟她玩了,開始排斥甚至是孤立她。
才十歲的陳蘭花放學回家之後偷偷躲在老屋後面的柴垛哭,委屈的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但卻格外陰冷,天也黑得快,陳蘭花的媽媽王月桂做工回到家沒發現陳蘭花,就扯著大嗓門問陳文強陳蘭花的大哥),
“阿蘭呢?怎麼不見回來?”
阿蘭是陳蘭花的小名,家裡人和相熟的人都是這麼叫她的。
“我怎麼知道!”陳文強不耐煩的說道。
陳文強已經上六年級了,因為是長子,王月桂和丈夫陳生對他都很是溺愛,有什麼也都是先緊著長子,其他幾個小的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陳文強穿舊的。
農村人注重香火,重兒輕女幾乎成了一種風氣。陳家雖然有七個孩子,除了陳文強,還有家裡最小的陳文松是男孩之外,其餘五個都是女孩子。
但陳蘭花從未見過比她大好幾歲的二姐三姐,有一回她問王月桂,得到的回答卻是二姐三姐去山婆婆那裡吃炒米糕了,要很久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