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雨聲,夜,越來越靜,沒有半分雜音,連狗叫聲都沒。赫連皓悄悄起身下床,掀開充作房門的舊布簾,就見堂屋的門一半關,一半開,那人兒像個蠶蛹般睡在窄窄的破舊門板上一動不動,黑夜裡也不知道她是否睡著,但心裡卻猜測她是醒著的,原因一是她平日睡不了這麼早,二是她得看小牙兒。
赫連皓立在黑暗中注視了那人兒半餉,終是放下簾子轉身回床。當他輕手輕腳地再次上床後,山有溪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依然什麼都沒說,又默默睡去。
急來的雨果然如山有鳳所料,半夜就偃鑼息鼓了。但人們晨起時,院子裡的土地還是有了泥濘,一踩便有泥巴沾滿鞋底,再落下一腳,又多沾些,左一層右一層地疊加,直到有了重力,與行走抬腳時的甩力合作便能自動掉落一大半。
沒有塑膠便沒有塑膠膠靴的時代,鄉下的人們便脫下布鞋,換上編制的草鞋,出去一趟回來若不能再穿,也就任由它作廢了——農村裡有的是草。除了餵牛和燒鍋,這草便能編些戴在頭上的草帽、穿在腳上的草鞋、置在田間趕鳥雀的草人等,草多,用處也不少。
山有鳳家沒有種田種地倒也不需要去看什麼,但山石剛還是瘸著腿出門轉了一圈兒,還順帶看了看自家閨女土窯上的草簾子有沒有被風颳跑。
“石剛賢弟!”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山石剛一回身,見是一身文酸氣的宇文良,忙拱手道:“宇文大哥!”
蓄著山羊鬍的宇文良看了一眼窯頂的草簾子,“來幫鳳丫頭看看土窯?”
“啊,是啊,這丫頭把它當寶貝,我這沒事兒來替她瞧瞧!宇文大哥吃過早飯了?”
“一會兒就回去吃,你是否用過餐?”
“用過了!”山石剛覺得跟多識幾個字又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的文人說話就是累,繞著圈子半天不說正題,便直接問道:“宇文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需要小弟效勞?”
宇文良笑道:“賢弟果然是上過戰場的人,說話就是爽快!虎父無犬女,連鳳姑娘都如此厲害!”
“哪裡!宇文大哥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不敢不敢!就是我兒宇文正,聽他回來說,鳳姑娘答應讓他餵食一次那叫小牙兒的老虎,為兄在想,小牙兒畢竟是猛獸,有其自然野性,所以,還請石剛賢弟和鳳姑娘多多費心!”宇文良說著向山石剛連連拱手。
“那是必須的,不過,小牙兒是被鳳兒打服的,它只聽她一個人的話,老實說,我們現在也還不敢靠近它。”山石剛皺了皺眉,“要不,等過段時間我們全都跟小牙兒混熟後再讓小正那孩子來餵食?”
他可不敢一口下保證小牙兒對誰都友好。
“那,我先回去勸勸小正,這孩子自從他娘去世後,就很少說話了,有什麼事都放在心裡,這回難得開口跟我提了這個要求,而且鳳姑娘也答應了他,我便不忍心去掃他的興致。可又實在擔心安全問題,不得已,才來找賢弟商量,並非是信不過鳳姑娘,更無責備鳳姑娘應承他之意,還請賢弟莫要見怪!”
“不會不會,宇文大哥言重了,我們從沒有往那方面想!”
“賢弟還是那麼心懷寬廣!不瞞賢弟,說句不顧顏面的話,賢弟也當知曉我那賢妻去後,我和兩個孩子手中並不寬裕,雖然教習一些孩童有些收入,但也時常拮据,自家吃肉沾葷尚且不易,何來閒錢去買雞割肉喂虎,所以才想讓正兒打消喂虎之念!”宇文良說著,眼圈兒竟有些發紅起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宇文大哥不要太傷心!這樣吧,我回去跟鳳兒說說,什麼時候確定能讓小正餵食而無任何危險,什麼時候再讓他去喂一次。至於餵食之物,鳳兒過幾天就上山打野味兒,倒也不用宇文大哥費錢兩專門去買。”
宇文良喜道:“如此,愚兄就多謝賢弟了!”
“宇文大哥客氣了,都是孩子,盡我們所能滿足他們一個小小願望罷了,又不是什麼大事,再說鳳兒也因為建窯燒磚的事叨擾過你,讓你費了心!”
“說到這個,賢弟,愚兄就要多一句嘴了,”宇文良表情嚴肅起來,“咱們梁國雖然風行鬥獸,但大多為官府所辦,野獸也是由官府召買安置,即使有個差錯,也無人向官府追責;可若是咱普通百姓私養野獸在自家而傷了人、害了畜,官府可就要追責問刑甚至下獄了,賢弟可千萬不能大意啊,一定要多叮囑鳳姑娘!”
山石剛微微一躬身:“多謝宇文大哥指點!我們會加倍看守的,若它馴服聽話還好,若野性難馴,便只有放歸山林了!”
宇文良點點頭:“如此甚好。”
拱手別過宇文良,回到家,山石剛便將宇文良的話複述了一遍給眾人聽。
山有鳳道:“知道了爹,我會看好它。即使它是被唐天逸養大,但是對旁人或獵物,它作為野獸的野性肯定還是有的,那是存在於骨子裡的東西。但只要有我在它身邊,就不會有事,以後我儘量與它寸步不離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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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皓道:“出門都帶著它會有許多不便,明日我和有溪弟把鐵籠子運回來,便多了一份安全。”
梅映雪聞言,看了一眼丈夫,山石剛對她輕點了一下頭。於是梅映雪對赫連皓道:“皓公子,你隨我進屋,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
“是,嬸嬸!”赫連皓在他們夫妻倆面前,只有作為小輩人的謙恭,毫無貴族子弟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