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想什麼都晚了,墨擎蒼壓制住自己的脾氣,威嚴道:“無妨。”
墨離衍微微頷首,淡淡轉身,從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一切動作行如流水,神情也是目空一切的淡然。
但是不會有人知道,
他收攏在寬大黑色袖口中的手攥的有多用力,指甲嵌入血肉,指節泛起森白。
雪白裡衣緊貼著筆直的背脊線條,背後冷汗涔涔。
其蠱毒發作的疼痛化作無數把利刃刺入他的身體,寸寸凌遲寸寸殺機,幾乎血湧骨裂肝腸寸斷。
他強自嚥下溢位喉嚨的血氣,迫使著自己保持絕對的清醒和理智。
墨離衍的位置是和染白正對面的,因此他可以直接看到對方。
那距離不遠不近,足夠墨離衍看清楚少女如畫的眉眼和冷淡的神情。
他的眸光始終糾纏著那一抹身影,不曾移開半分,迎上染白的目光。
少女將軍神情淡淡,是清明而理智的,又顯得極其薄涼。
墨離衍隱忍著劇痛,忽地輕笑了一聲,薄唇輕啟間無聲。
他說。
——我來了。
這一次的蠱毒發作,剛好是第二十四個月,也是兩年的結束,又是另一輪折磨的開始。
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控心蠱在白日便發作了起來,其中疼痛竟是過去二十三個月的千百倍,彷彿將所有的疼痛疊加在一起排山倒海向他席捲而來,如同驚濤駭浪的深海漲潮,被淹沒,被吞噬,被湮滅。
終究是墨離衍低估了控心蠱毒發時的疼痛,這才耽擱了許久。
但是無論如何,他一定要來,一定。
他親口答應過染白的,
他絕不會食言。
為了不讓他人看出半分異樣,墨離衍來之前再次對自己下了狠手,用嚴重的外傷來掩蓋蠱毒的異樣。
旁人僅僅是看到瑾王蒼白冷冽的側顏,聽到偶爾低低的咳嗽聲,像是在壓抑,剋制著什麼。
紛紛佩服身受重傷竟還能堅持來參加宮宴,也不知究竟為了什麼。
而染白很清楚很明白的看懂了那無聲的口語,她盯著對面的黑衣身影,心底浮現出絲絲異樣。
不是因為其他,而是質疑。
質疑墨離衍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或許,和她有關。
墨離衍就那樣看著對面的人,雖然只是隔著稱不上的距離,卻總令人覺得遙遠,瑾王慢慢執起酒杯,修長手指此刻色澤冷白的過分,指節繃的森冷,而他卻彷彿未曾察覺,只是用盡全力拿起那一杯盛滿了酒的酒杯,敬向染白的方向。
染白只見瑾王神情溫淡,眉墨如畫,薄唇漫上的弧度似是淺笑,不同於以往的冷峭鋒利,是一抹很淡的笑意,就那樣執著酒杯,敬向她的方向。
染白只是那樣冷眼看著,未曾有任何動作。
光影輕攏的大殿中,只是她不舉杯,墨離衍便一直淺笑執酒看著她,維持著那一個動作。
時間長了,已經有人注意到這一幕。
最後染白還是少許不耐煩的端了下酒,潦草示意,隨即一飲而盡。
墨離衍這才垂眸,飲下了那一杯烈酒,酒液直灌如喉,如同利刃摩擦,泛起火辣辣的疼痛,可他卻是滿足的。
冰冷的疼痛排山倒海如兵刃貫穿五臟六腑,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的折磨,彷彿是生命的倒計時,且不能讓他人看出一樣,偽裝出風輕雲淡的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