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玩笑,周圍箭塔林立,哪能闖進來。”楊萬春猶自不信,就聽一破空聲從耳邊掠過,背後慘呼咋起,他一回頭,身子徒然矮了半截,居然是一杆箭矢透入復老爺的胸口,這支箭勁頭十足,託帶復老爺不得不後傾退步,他的腰口撞桌案邊,又是一聲慘然呼痛,卻是聲調莫名怪異,尤顯中氣不足了。
楊萬春聽了這聲叫,心尖閃過一個念頭,這復老爺怕是救不活了,才一息間就胸氣不暢,必是射中了要害。
“避開,給我湊近了打。”楊萬楊這半年來兼併了整個山西南麓許許多多賊窩寨子,深諳手熟,一個滾地,跐溜到了門檻後,手上已經亮出來一把短銃,他帶來了十幾個親近手下也皆各配發一把短銃,這是神甲營為他特造的一種滑膛燧發短銃,用料精良,可破重甲,往往幾輪齊射就能攻破一個賊窩寨子,堪稱犀利。
然而手下們慣於順風戰的弊病盡顯,來敵箭無虛發,連連得手,大夥兒駭然之餘,未等敵人近身就慌忙一陣噼裡啪啦的回擊,奈何滑膛燧發槍準頭不足,煙火留殘,敵退自如,楊萬春咒罵不已:“天殺的,都是蠢豬。”
“啊,這箭重。”黃狗潛俯窗臺下,從中箭而死的同伴身上拔出箭矢,抬手略掂量一下,驚呼道。
“拿來。”楊萬春接住拋來的箭矢,頓時神色凝重,箭桿長約兩臂有餘,疑為步弓用箭,怪不得可透甲且中者不能倖免。再細看那箭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掌心那箭頭用了精鐵不說,費料估重足足四五兩。
“是哪裡來的敵人。”黃狗問道,他雖為書生,卻並不文弱,撿起地上一把死者遺落的無主短銃,一邊上藥,一邊問道,只是這種火銃上藥吃勤習苦練,他平時見別人用過,初次上手不免生疏。
“這絕不是大明的箭,也不是韃子的。”楊萬春脫口而出道,大明的軍造之物向來偷工減料,箭頭足重一兩已然屬實良心了,這種箭頭用料四五兩,那絕非官府的作派。北方的騷韃子尤其缺鐵,一口鐵鍋都是傳家寶的地方,也不會用料如此奢靡無度。
“東虜呢。”黃狗問道,他有莫名的直覺,這夥人有大布局,挑在今夜,正巧復老爺把莊丁都散出去看守各處礦場了,時機把握之準,不似尋常草寇的手段。
“箭頭用了精鐵,乃軍中制物,東虜嗎。”楊萬春愣怔住了,怎麼東虜就殺來了,他又想細細端詳這箭頭,惱道:“燈,把燈提過來。”
“頭領,對面的弓手邪門,不好動那燈。”有個手下無奈哭臉道,對面的弓箭居然能射穿木牆,把躲在牆後的弟兄釘死,這力道著實可怖,幸而用火銃迫退,與這等堪比呂布的傢伙近身廝殺,他們過不了幾個回合都要嗝屁,念及此,手裡的短銃更為握緊。
“楊萬春,你狗崽子今兒逃不掉了,嘎嘎嘎嘎,許爺我扒了你全家的皮,就差你一個,那就齊了。”門徑外傳來一個喊聲。
聽了這放肆狷狂的嘶啞喊聲,楊萬春身子巨震,忽而一躍而起怒罵道:“天殺的許宏傑,我要殺你全家,殺你祖宗十八代。”
“頭領,別。”黃狗驚呼一聲,然而為時已晚,一箭如電,掠空瞬息閃到跟前,啪嗒,只聞梆子似的清脆響聲,楊萬春胸口開花,他身子如薄紙狀往後飄蕩五步開外,餘勁未消,滑進了桌案底下去,那處背光,黃狗駭然,於幽暗迷離間隱隱看見了楊萬春的嘴裡噴出一口血水,噗,這口血水量大,居然落地聽個脆響。
“嘎嘎嘎,不牢你大駕,我全家早為官府殺盡了,沒你的份,嘎嘎嘎哈啊哈。”門徑外的許宏傑狂肆笑道。
“復老爺,你兩個兒子都在我手裡,就談個條件吧。”門徑外又傳了一個女子的嬌憨喊聲,既酥柔又英氣,甚是好聽,全然掩蓋掉了許宏傑的醜邪笑聲。
“對不住,復老爺死了,剛才第一支箭,已經把他射死了。”黃狗略一沉吟,便老實回道。
“哦,請問你是何人。”這女子的問話俞顯酥軟。
“不,小的,只是個無名小卒而已。”黃狗本欲說,不才,但轉念間,又想起此時必要藏挫,不能叫對面聽出自家讀過書,裝作粗鄙武夫才能活命。
“小卒也該有名,你說。”女子依舊不肯罷休。
“小的名叫黃狗,黃大仙的黃,狗殺才的狗。”黃狗回道。
“哈哈哈。”對面果然傳來一眾的鬨笑聲,乃是被這名兒逗樂了。
“嗯,英雄不問出身,看到出你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為何要給狗官作爪牙,不如投了我,我絕不會虧待你。”這女子居然想勸降於他。
“你是誰啊,一個婦人而已。”黃狗故為無知,問道。
“我是紅娘子。”
“我聽說過,紅娘子很出名,是北面一股大山賊的女頭目。”黃狗道。
“那你該知道,我從不殺降,也不濫殺無辜。”
“那敢情好,你走吧,我們已然飛鴿傳書,十幾裡外就是大營,那兒不少以馬當步的披甲兵,這會兒正趕來,你們快往山上走,別停留。”黃狗一臉憂色勸道,直把左右餘眾愣怔住了,均迷惑這師爺搞些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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