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杯中的茶水微撒了一些,這聲巨響來自遠處神甲營的方向,左右隨員無不變色,紛紛起身請命出營檢視,皇太極只是揮手將人派遣出去,卻始終一言不發,更劍眉豎立,臉上慍色已難掩飾,左右隨員察言觀色都暗呼不妙,這是大汗動了真怒,起了殺心。他們戰戰兢兢從軍帳出來,抬眼就見遠處河岸邊升起一股黑煙,不禁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詫異和不解,這明將王樸難道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金國大汗帶著十幾萬戰無不勝所向披靡的大軍將他區區一千多人團團圍困,深陷此等絕境不肯投降倒也罷了,負隅頑抗雖不知死活,猶自還能有個說法,可耍花招弄得大汗天威震怒,豈不是自求速死乎?
虜寇這五十幾輛盾車無一倖免,除了少量在拖曳中解體,被河水沖走,大部分都被神甲營給撈了過去。得到許多好木料,若是再有這麼幾次,今年寒冬島上全體軍馬就不愁供暖了。
多爾袞緩步邁進大汗軍帳,向皇太極行禮。
“十四阿哥看完煙花回來了。”皇太極此時心情極為不悅,對多爾袞陰陽怪氣的挖苦道。
“以往從不曾見過如此頑固的對手,這一次縱橫關內把南朝逼急了,蹦出來這個王樸,臣弟以為這是件幸事,神甲營羽翼未豐就被我們發現了,這種對手及早發現自是最好,由此可知天命氣運在我大金。”多爾袞肅然道。
“嗯,說的是這個理,你可有計策助我擊破神甲營。”皇太極問道。
“我們攻破薊州繳獲了八十一門大炮還有一百三十餘名炮手,據盤問他們原是侯世祿的人馬,路過薊州被袁崇煥強扣下來。”多爾袞進言道。
“那批火炮正往關外送,你是說讓火炮調頭來打神甲營。”皇太極得到提醒,頓時想起這件往事。
“火炮我們用不慣,這東西明軍要比我們在行,多半很難有用,王樸在那島上修的土牆很厚實,可不就是防著火炮嗎,打不穿的,依我說派個死士去刺殺王樸,沒準就能得手。”莽古爾泰這時候插嘴道。
“島上的寨子不是城池,軍民分開佈置,很難得手的,王樸似乎非常忌憚我們這邊的民夫往那邊逃,不妨把民夫都遣過去,塞滿他那小島,我倒要看一看他如何處置這些自己家的百姓。”多爾袞笑道。
“對,這倒是一個好主意,王樸想邀名市恩,拉攏人心,我們就把大明百姓塞給他,叫他騎虎難下,進退失據,呵呵呵。”皇太極言罷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那王樸又不是傻子,如果真是糧食不夠,必然是先把無用的閒人都殺了。”莽古爾泰猶自不服氣的嘀咕道。
“哈哈哈,那就更好了,在南朝揹負上人屠惡名,輕則斷送前程,重則死路一條。”多爾袞哈哈笑道。
把河對岸的整排盾車都清掉之後,視野驟然空曠,一覽無餘,至辰時對面林中冒出了大量民夫,只見他們亦步亦趨,被後面的虜寇兵卒驅趕到岸邊,民夫人堆中此時隱隱傳來騷亂動靜,顯然是瞥見了王樸特意為他們準備的這一排綁著死人的木樁,為了不讓更多民夫逃到島上來,王樸曾下令把生病凍死的百姓屍體列於岸邊,用來嚇唬對面的那些民夫,這一損招果然管用,任虜寇兵卒用長矛戳,用鞭子抽,民夫死活不肯跳下河,哭爹喊娘也要留在虜寇這邊。
“不好,韃子是要把人都趕過來,消耗我們的糧草。可不能叫他們得逞啊。”林昌興大驚失色,著急道。
“嘶,想不到皇太極如此卑鄙下賤,使出這種絕戶計,枉我以為他是個明君,會善待漢人呢。”王樸大為失望道,在後世的史書中,皇太極善於籠絡人心,對投誠的漢人非常禮遇,並且能給予信任和重用,是個氣魄與智慧都令人折服的明君,原來清人寫的史書果然不可信,這貨非常陰狠毒辣。
“大人請慎言。”林昌興在一旁聽了王樸這話渾身炸毛,使勁壓著嗓子喚道,把王樸和身旁的親兵都唬了一跳。
王樸這才醒過神來,不由環顧左右,心裡慼慼。按照慣例朝廷一定會在軍中安插錦衣衛密探或者東廠番子,剛才這話要是被其聽到那就糟了,這狗皇帝心眼小,又刻薄寡恩,無論立過多少功勞只要有一處不得歡心,動輒下獄治罪,毫無情面可言。
“大汗,這些南蠻不肯下河,要不要動手殺幾個,以儆效尤。”有隨員進言道。
“那就動手吧。”皇太極作慵懶狀應允道。
虜寇兵卒接到軍令,便毫不客氣的大開殺戒,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受到重創後的痛苦哀嚎聲,如針般刺入人們的耳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恐怖氣息令人窒息,卻格外滋生求生本能,有些民夫見此情形,知道留下來是死路一條,對岸或許能拼出一條活路,一咬牙跳進河裡。
此時河水結冰,人一踩上去嘎吱嘎吱作響卻並沒有破裂開來,民夫紀陪鳴心頭一喜,知道這一跳算賭對了,忙撒開腿向對岸跑去,雖然對岸那些木樁上掛滿死屍十分駭人,但他知道若是跑慢些許,等後面踩冰的人多了,這冰或許承受不住要掉下河去,天寒地凍,若一身溼淋淋的到時候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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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起頭,人群中頓時如鵲起的鳥群一般,稀里嘩啦成群成片跳下河,河面邊緣的冰層還算結實,只有少數人落水。
“糟了,大人……。”劉一山大驚失色,向王樸看去。
王樸望著如潮水一般湧來的難民,心慌意亂,竟不知所措。
“大人,下令吧,不能叫他們過來。”林昌興急紅了眼,恨不得替王樸下令立刻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