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和其他的乞丐不一樣，他更像個混吃等死的人。
在破舊的泥瓦房裡，吃著了乾巴巴的糊鍋白米飯，配著自己挖出來的野菜，倒是又飽餐了一頓，然後他就收拾好灶臺，一個人默默地躺在床上，蓋著一張不厚也不薄的破被子。
不曾想剛剛躺下的他忽然又起來了，轉身下地，從北牆下的破木櫃子裡翻出一個油燈，然後放上柴油，點上火，滋啦滋啦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他便將油燈放到了與廚房一牆之隔的細窄牆臺上。
做好這一切之後，他又繼續躺下，蓋上被子，睜著兩隻大眼睛，不像睡覺，也不像是在思考問題。
便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聲音急促，一股濃重的煙味順著聲音，直接跑進了沒有門的屋子裡，瘦小的乞丐起身，愣愣的透過牆壁上的窟窿望著門口進來的那人，人影也很黑，油燈很暗，他看不清，所以，他有些害怕。
“兄弟，有吃的嗎，我餓了，特孃的，忙了一晚上，連口飯都沒吃到。”灶臺旁傳出了幾句抱怨聲。
這聲音小乞丐很熟悉，是那個人。
小乞丐起身，急忙把不乾淨的破被子疊好放到一旁，伸手拿起柴油燈，邁步走到有灶臺的屋子裡。
“哥們兒，燈借我用用，這黑燈瞎火的，看東西費勁。”那黑影說著便走到小乞丐跟前，伸手要拿過柴油燈。
可不曾想到小乞丐一臉緊張的雙手抱起柴油燈，死活也不鬆手，雙眼略帶恐懼的盯著黑影。
黑影放手，目視小乞丐，笑道：“哈哈，你害怕黑？行吧，那你幫我？”
小乞丐原地想了想，便藉著油燈的光亮找到了剩飯的地方，將整個飯盆都拿了出來，遞給黑影之後，又順手拿出自制的野菜。都放到了屋裡的床頭後，小乞丐這才把柴油燈放到床邊。
光亮照耀之下，冥天周身的黑影漸漸退去，他興奮的手拿筷子夾起一筷子的野鹹菜，放進嘴裡。
“不錯不錯，這是用鹹菜根泡成的鹹菜，吃著賊帶勁！”冥天開心的笑道。
小乞丐不說話，目視冥天愉快的表情，眼底深處帶著幾分不解。
冥天瞥了小乞丐一眼，扒飯道：“怎麼？看出我心情很好了？主要是，今晚和心儀的姑娘嘴兒了一個，那個時候，我的小心臟跳的那個劇烈呀，開心的要死了。”
小乞丐沉默，眼神猜出了大概，不過表情也帶著幾分替他人愉悅的開心。
吃飽以後，冥天笑問道：“我今晚能睡這兒嗎？”
小乞丐想了想便點了頭，轉身剛要把獨有的一雙破被子遞給冥天，卻詫異的看到那人脫下外衣，蓋在了自己身上。
小乞丐也沒多想，放下自己的破被子，兩個人中間放著一個油燈，一人一邊的睡下了。
小乞丐依舊睜著眼睛，而冥天則是抱著手臂，腦袋枕在手臂上，睜著大眼睛望著露著窟窿的房頂。
兩個人全都沉默了很久，又全都沒有睡意，就在這時，冥天突然開口道：
“有時候想想，人生也就那麼回事，你不會覺得有多好，也不會覺得有多不好，每次遇到不順心的，或者邁步過去的砍，就想下意識地躲開它，漸漸地，那道坎兒就越來越多，活著就越來越累，我真的看到了很多這樣的人，也聽到過很多這樣的故事。”冥天長嘆一聲，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冥天悄悄回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小乞丐，發現他表情如一，沒有任何反應。
於是，冥天嘴角微翹，又說道：“反正今夜註定無眠，你又是個啞巴，不如聽聽我的故事吧？”
冥天如此說完，扭頭又看了小乞丐眼，這一次，小乞丐也轉過頭，一臉好奇的望向冥天。
冥天淡然一笑，收回目光，小乞丐也扭過頭，平躺著，認真的去聆聽。
“我出生在一個村裡，那個村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黑龍江邊上，而且村裡面世世代代都信奉黑龍，幾乎每家族譜裡都記載著或多或少和黑龍有關的傳說。
那裡幾乎每一代出生的孩子裡，多少會有幾個孩子的身上有胎記的，老一輩的人喜歡把小孩身上的胎記叫‘龍印’，說這胎記裡存有黑龍的力量，這是黑龍血脈的證明。
所以，到後來村裡一有生出的小孩，老一輩的人就會看看身上有沒有胎記，不論是，斑點大的，花瓣大的，還是方形的，圓形的，只要身上有一塊胎記，老一輩的人就會開心的不得了，說這孩子長大以後肯定有出息，
那一年，我出生的時候，左腿上就出現了一塊長條胎記，形似游龍，結果把村裡的男女老少都給高興壞了，都說冥天是真的黑龍後裔，未來必成大器。”說到這兒，冥天笑了，眼角流出了幾滴晶瑩。
“可，事實上，我成長起來卻走在了和‘必成大器’相反的路上，現在想想那個時候，我好想真的全身帶毒，有幾個讓我記憶猶新的事情。
我七歲的時候跟著一群大哥哥們去游泳，結果因為我不會游泳，一個大哥哥因為救我，然後淹死了。
還有十歲的時候和別人苞米地裡烤苞米，晚上回家，就看見整片苞米地火紅一片，如同火海……
最慘的是我十三歲離開村搬去城市裡的時候，臨走的前幾天想帶幾隻狗崽子，然後去大城市裡做個伴，結果當天晚上也不知怎麼的，整個村裡的狗都瘋了似的，堵在我家大門口，‘汪汪汪’的叫了一晚上，我就納悶了，我拿別人家的狗，跟整個村所有的狗有什麼關係，當時，我是想不明白的。”冥天說道這兒的時候，打了個哈欠，扭過頭，發現小乞丐已經睡了。
冥天這才收回目光，淡淡一笑，道：“這才對嘛，該睡覺的時候就要好好睡覺，該睜開眼的時候就該好好睜眼，黑夜和白天總是不相干的兩回事，為什麼非要把自己弄得這麼憔悴呢，就算我們活的像個乞丐，可也該有人的樣子，活出個人樣來呀。”
寧靜的夜晚，伴隨著外面幾聲蟲鳴，有很多不知名的夜裡飛來飛去的蝴蝶，在房子周圍環繞，它們似乎注意到了屋子裡的燈光，卻沒有像飛蛾那般狂熱，只是輕輕地撲閃起翅膀，離開了房子，向著遠處古老的歲月樹緩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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