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當中畫像上,昭惠後後姿態雍容典雅,微微含笑。
國主長久地凝望著畫冊中的端凝女子,眸色中漸漸升起繾綣柔情:“娥皇,朕要讓你失望了,家與國朕都沒能守住,朕以後也不能來此處再看你了。”
他淚光閃睫,低頭抽噎:“朕無顏面對國中百姓,愧對祖輩,朕已經盡了力,可還是沒有守住家國……沒能守住皇園中你最愛的地方……”
他頓了頓,上前輕輕撫著昭惠後的朱唇,黛眉,以及她優美溫柔的下頜,輕輕訴說道:“朕馬上就能與你們泉下相會,朕容顏蒼老,已不復當年俊採,彼時,你還能認出朕來嗎?”
冬風呼嘯,穿窗而過,拍打著畫像,彷彿,昭惠後輕輕地點著頭。
國主神色悽迷,宛然一笑,然後起身走出了瑤光殿,殿外,數個內侍依列站定,神色間,已是視死如歸。
廊下,柴禾已經堆積如山。
姚海悽惶道:“官家……是否再斟酌一二……”
國主愴然:“社稷已失,生已不能為勵國之君,難道還要屈辱至死嗎?!朕就算是死,也不願受那趙皇凌辱而死!”
“點火吧!”
內侍往柴薪上丟了火把,熊熊烈火簇簇燃燒,火光沖天,熱浪襲人,很快將眾人淹沒。
國主凜然走向大火中,姚公公滿臉濁淚,突然衝了上去,拉住國主的龍袍,哀哀哭道:“官家可不能就這樣啊!官家不要做糊塗事啊……”
國主死意已決,一腳踢開了姚海,就在此時,外面突地傳來一聲:“尊駕且止步!”
話音未落,一匹棕色大馬衝了進來,阻住了他的去路。
那馬上是一個身姿魁梧,懸膽鼻、劍眉入鬢, 鬍鬚荏苒、面容格外寬厚的大將,他下馬,向國主行禮:“在下曹彬,今日得見尊駕清容,實乃三生有幸。”
國主怔怔地望著曹彬,這就是戰報上頻頻提及的中朝主將,他的嘴角帶了幾分嘲諷之意,道:“曹將軍果然儀表不凡,難怪會如此驍勇。”
曹彬並未生氣,仍是彬彬有禮道:“不敢當。今日城破,實乃天意,天意如此,尊駕何須與自己過意不去?”
“既然今日已落你手,還指望你給個痛快!”
曹彬誠摯道:“尊駕誤會了,在下仰慕尊駕,怎會對尊駕有不敬之舉?”
國主有片刻的怔忪,這位將軍有儒雅之風,不像是魯莽之人。
曹彬笑了笑,呈上一副畫軸:“皇上曾對在下交代,若是見了尊駕,務必要將此畫呈給尊駕。”
國主似信非信,接過了畫軸,身子猛然一顫,那畫上的男子氣勢逼人,高貴無匹,身上龍袍加身,卻正是他十年前有過數面之緣的趙大哥!
趙元朗,就是趙匡胤!如今的中朝皇帝!
猶記得第一次與之江上邂逅時,趙元朗言之咄咄,大有問鼎江南之意,沒想到一語成讖,他終於還是從自己的手中奪走了江山社稷!
曹彬恭敬道:“皇上說與尊駕是故交,請尊駕北上敘舊,還請尊駕準備好行囊。”
如此一來,中朝皇帝善待國主的意旨不言而喻,姚海本是沮喪悲痛至極,聽得此話,喜極而泣,擦了擦眼角的老淚,一揖到底道:“多謝將軍!老奴不勝感激!”
說罷就要跪下,對曹彬行三拜大禮,曹彬忙彎腰將他扶起,“在下不敢當,老先生侍奉國主,勞苦功高。只是,這次北上朝廷俸祿有限,費用又廣,老先生可為尊駕多準備些資財。”
姚海多年浸潤在權利場,豈有不明白曹彬這番話的意思?他的意思便是此次北降,中朝皇上會善待國主,甚至會對國主加封賜爵,只是,再如此厚待也比不上一國之君的福祿,所以中朝皇帝才讓他們多帶些金財。
剎那間,他老淚縱橫。
曹彬又對國主道:“成王敗寇,此乃天意,尊駕不必為此難過。三日之後,城外納降儀禮,尊駕可稍準備。”
曹彬走後,國主將所藏的黃金銀兩,分別贈送給近臣。
姚公公見國主為自己所留的不多,猶豫道:“官家,這一旦北上了,可就再也沒有供給……”
國主揮揮手,“黃金銀兩已盡數被吳越兵擄走,現在就剩下這些,那些近臣到危亡關頭還未捨棄我,還能仰仗我,我若連這點東西都不給他們,心中過意不去。”
“可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