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這才悠悠嘆氣,回到了桌邊,將抄好的經書都整理好,嘆聲道:“朕在佛學上日益精進,無非是想讓舉國之民皆可擺脫人生苦難,亦可救治芸芸眾生,卻沒想到反倒多了許多殺戮。”他將整理好的經文遞給姚公公,“去!將此經文交由小長老,讓他加持,燒給張家公子吧。”
姚公公神色有些鬱郁地接過,領命而去。
“且慢!”國主喚住了姚海,問道,“你也覺得此事不是國後孃娘有意而為,是不是?”
姚公公說道:“恕雜家多嘴,雜家以為此事不僅並非國後孃娘有意,反而和國後孃娘並無半點關係。”
“你與朕所思一致。朕已經想過了,就算事情果如張洎所說,朕還是要偏袒國後,愛護國後。因為朕不想讓國後要登入臣子的府門道歉,不想失了皇家的顏面,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國主將此事包庇,為寬慰張洎,賞給張府五千銀子作為安葬費用,另擢張洎為知制誥。
聖旨傳達到張府的時候,張府上上下下皆忙於出殯,兩個黑漆漆的棺材橫在奠堂前,滿室的白孝飄飛,好一派肅殺悲哀的凝滯氣氛。
張洎領了聖旨,卻一時怔怔,高興不起來,難道這樣就完了?
夫人更是哭倒在棺材上,乾嚎著:“我的兒啊!你就這樣睡在了裡面,可惜爹孃無用啊!不能為你伸張正義啊!你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死了啊!”
張洎頹廢地坐在椅子上,他知道這就是國主給他的妥協,升了他的官,但卻不會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只能嚥下這口氣,除此之外,他還能怎樣呢?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口氣,難道張大人就打算這樣忍氣吞聲麼?”
門外突然傳來窅妃的聲音,原是一輛輕車小轎已經停止在張府的門口,窅妃渾身素白,走了過來。
不知怎地,張洎見到窅妃,心頭一熱,行了個大大的拜禮,幾乎哽咽道:“娘娘還惦記著犬子的大喪之日,微臣感激涕零。”
窅妃嘆道:“令郎也是個風流俊傑之人,秉承了張大人的氣韻才氣,只可惜年紀輕輕就與世長辭,實在是可憐、可嘆啊!本宮也是極為矜憫、極其痛心。”
此語引得房中眾人一陣唏噓,夫人極為動容,紅腫著眼眶哽咽道:“有勞娘娘特意出宮為犬子送行,臣婦欣慰,又不知如何感激。”
窅妃拍了拍夫人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是節哀要緊。況且你們夫婦都還年輕,以後想要多少孩子都是沒有的?保重身體,一切方有可能。”
夫人又抽抽噎噎起來,忙不迭地點頭,“眾人都說娘娘觀大局、識大體,以娘娘的派頭溫賢,哪裡是個妃位的命格呢?今日臣婦一瞧,只怕貴妃都難以撐起娘娘這樣大的命格呢!如果娘娘是國後,那豈不是一切都便利多了?”
窅妃微微一笑,轉頭問向張洎:“張大人可否方便說話?”
張洎知道窅娘此次前來,絕非弔奠那麼簡單,側身道:“娘娘有請。”
窅妃進入到一處安靜的偏殿,才對張大人說道:“恭喜大人升官了。”
張洎且悲且怒:“娘娘要對微臣所說的就是這個麼?微臣從來都感覺不到升官有何驚喜。”
“若不然呢?難道就這樣獨自承受喪子之痛嗎?張大人忍氣吞聲,只怕以後夜夜都睡不著覺吧?”
張洎冷哼一聲,默默不吱聲。
窅妃淡淡說道:“張大人在國主面前陳情,本就是個錯誤的抉擇,國主對國後情分深重,怎麼可能會因你一介臣子而申飭自己的女人?到現在國主都對國後隱瞞此事呢!”
張洎怒不可遏,額上青筋暴跳,五內俱焚般地撕裂,可他只能忍。
窅妃見他如此情狀,心中微有得意,繼續挑撥道:“所以,張大人想都不用想,國後孃娘是不會給大人一個說法的。”
張洎攥緊了拳頭,一拳重重擊倒在桌面上,桌上的茶碗杯碟登時都摔倒在地,跌得粉碎。他宣洩心中的惡氣,狠狠道:“國後那個毒後!微臣恨不得也讓她一命償一命!只可恨她高高居上,微臣不能將她奈何!”
窅妃宛然:“張大人想要對付國後孃娘,也並不是沒有辦法。”
張洎嘆道:“她是俯臨天下的國母,而我不過是為朝廷效力的臣子,再加之國主的庇護,微臣又如何能對付她?”他擺了擺手,連聲嘆氣道:“憑微臣一己之力,不行,不行……”
“誰說是張大人的一己之力了,本宮會與張大人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更何況,朝廷之中幾乎所有的權貴,都會與我們站在一起。”
猶如不起波瀾的水面上炸開了一個巨大的漣漪,亦如看不見黑暗的甬道中突然顯現了一道曙光,張洎的眼中煥發出異樣的神采:“娘娘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