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黃芸突然意識到,國主此次一身貴人裝扮,似乎並不想讓旁人得知他的真實身份,遂改口道,“貴客駕臨,實乃蓬蓽生輝!閣下適才一首即興而發的詞讓在下十分敬服,官人請上座!”
其它眾江南才子才女見這位人物氣質倜儻貴重,卻不知他是如何來頭,黃芸向眾人介紹道:“這是江寧府中的李官人,精於詞翰,六藝皆通,諸位可是迎來了江南第一才子。”
國主落座,席間瓊筵大開,瑞氣滿樓。眾人祝酒賞舞,品評詞畫,好不雅緻歡娛,國主見席間個個都是堪稱君子淑女人物,痛快之至,嘉敏伴於國主身側,也自然加入了其中。
席間,黃芸起身說道:“今夜我有嘉賓,又正當中秋佳節,正是風清、水美、人和之際,又有美酒、金石、絲竹作伴,良辰美景,莫如嘯詠文史,用以助歡。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皆叫好,有的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
黃芸起身道:“既然各位雅興奮起,那還是老規矩,我做令官,你們可都要準備好了。”
嘉敏笑道:“今夜可依不了老規矩。”
眾人訝然,黃芸望向嘉敏問道:“不知這位娘子有何新意?”
嘉敏道:“黃公子為文苑館館長,迎四方賓客,納江湖文才,昌江寧文風,定是才學飽肚、窮盡經史之輩,不妨也一起加入?小女不才,這令官就由我來忝居,不知眾位意下如何呀?”
眾人皆稱好,黃芸見推之不得,微微頷首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嘉敏議道:“今日高朋滿座,鬥詩賽畫,頗有元和之風。本令便出一題,諸位各作各畫,也好品鑑丹青一技,諸位覺得如何?”
“甚好!”眾人紛紛點頭。
黃芸問道:“令官可有何命題?”
嘉敏遙遙指向玄武湖面,只見四面秋風中,湖上一漁翁獨立寒釣,涼風霜露,遺世獨立,似是飄飄欲仙。
嘉敏略一思索道:“秋水寒釣,以此為題。”
諸人紛紛歸位,與畫者既有慕名而來的文人學士,更有山居僧人和柴門隱士。
眾人憑欄而立,書案擺成數排,小童、侍從們研磨推紙張,各人或托腮,或眯眼,或站或坐,或潑墨揮毫,或工筆細描。
一時間,眾嘉賓皆鴉雀無聲,唯有筆墨舔紙的沙沙聲響。
一個時辰過後,已經有人畫完,陸陸續續的,其它人也漸漸罷筆交卷。
嘉敏一一賞覽,見一副畫中人物淡筆帶過,唯有漁船魚簍、江草淺灘。
嘉敏讚道:“此畫別具一格,清新透爽,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處士所繪?”
一個竹青布衣、水藍玉帶的男子彬彬有禮道:“在下金陵人徐熙,拙作一副,讓各位見笑了。”
“徐士謙遜了,此畫頗有閒野逸趣。不過,看你穿著裝扮,似乎不是翰林畫師。”
“草民乃江湖野士,並未供奉翰林。”
眾人紛紛讚賞:“徐士曠達高遠,旁人難以作出這等自然生趣的畫來。”
嘉敏手中又接過一幅畫,只見畫中漁翁衣袂飄飄,欣然讚道:“筆觸寥寥,卻點出了漁翁的神韻,意境幽古。”她向國主睨去一個狡黠的眼波,“此乃李官人所作。”
眾人又稱道一回,此刻,慶奴又遞過來一卷畫:“令官,又有墨客完成了。”
嘉敏展開卷軸,初見之下,不僅僅是她十分喜歡,國主也是喜愛至極,再細細端詳,又品出各種絕妙之處,只恨不能將畫兒吞了。
未待嘉敏品評,國主已經讚道:“‘空闊湖水廣,青瑩天色同’這畫倒是叫我想起了摩詰之詩來,盡除黃派富貴,不在工,在於意。好一副冷秋寒釣圖,將那清冷氣虛之意,超脫逸世、恬靜寡淡的意境烘托得更加高遠。”
眾人湊上前去看,亦讚道:“大片留白,寫盡山川氣象,漁翁卻縹緲不可尋,可歸於田園山水一派。果真是妙!妙啊!”
國主道:“‘丈山尺樹,寸馬分人’,定然是師從王維。”
看了看落款,竟然全無,不由得問座下客道,“也不知這位士子是哪一位嘉賓。”
黃芸徐徐擊掌道:“官人好眼光!儒雅不俗,風神秀偉,果然為大家,品鑑丹青一技,當真是庖丁解牛,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