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婕妤著一身輕薄羅裳,梳高髻,施施然從御苑中飄搖走過,她走得極慢,專挑人多的地方去。
一身碧裙拽地一丈有餘,兩個宮女跟隨在她的身後,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抬著她的長裙,不讓她的華麗衣裳落於地面,又有兩個宮女為其撐著華蓋,替她擋住似火驕陽。
一路上,宮女太監恭敬迴避,卻忍不住紛紛側目偷看,偷偷捂了捂鼻子。
裴婕妤見此,只以為眾人是在欣賞自己的美貌,更加趾高氣揚,脖子揚得比灰雁的脖子還長。
兩個在御苑中散步的御妻見了,又是羨慕又是妒忌,酸溜溜地小聲議論。
“活像一隻開屏的孔雀似的,這狐狸精不知道是要給誰看?”
“還能給誰看?這後宮中就國主一個活男人,只可惜她白白孔雀開屏了,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國主對她還是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不是麼,就她騷!再這樣在宮中熬幾年,還不是成了黃花菜!”
其中一個見裴婕妤走近了,忙用手肘戳了戳另一個,兩人頓時止住了議論,臉上的笑意比花兒還美,討好地說道:“裴婕妤今日可像是天女下凡,美得叫姐妹們移不開眼。”
裴婕妤聽了大為受用,心中好像是喝了蜜一樣暢快,目光鄙薄地俯臨著兩位裝扮尋常的御妻,譏諷道:“就你們這老掉牙的打扮,也難怪要老死深宮了。”
那兩位御妻臉上訕訕的,又不好發作,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
裴婕妤搖搖擺擺地了幾步,來到了湖畔,低頭一看,水中倒影中的自己美豔不可方物,她陶醉著凝視著自己的倒影,以手輕輕撫摸著嬌嫩的臉頰,問向身邊的宮女內監:“本宮今日好看嗎?”
小內監連聲奉承道:“好看,好看!娘娘本來就是宮中第一美人,今日這樣的妝容,更是曠古絕今的美。”
“是呀是呀,娘娘今日從殿中一路走來,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呢!別看那些嬪妾們對您恭維,可實際上不知道有多怨妒呢!”
裴婕妤得意一笑,“本宮知道本宮是宮中第一美人,也是天下第一美人,那麼,本宮與昭惠後比呢?本宮今日的這番打扮與昭惠後的高髻纖裳相比,誰更勝一籌?”
幾個宮女內監誰也不曾見到昭惠後的真實容顏,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芳花笑道:“昭惠後的高髻纖裳裝早已是舊裝,又哪裡比得上娘娘的別出心裁呢!”
小內監也忙應和道:“是啊!是啊!娘娘的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若是國主見了娘娘今日的模樣,那肯定是日思夜想的。”
裴婕妤聽得心花怒放,卻是等得不耐煩,臉上的脂粉被陽光一曬,有些膩癢,她蹙了蹙蛾眉,朝舉著華蓋的宮女招了招手:“還不近些!本宮的新妝都要被曬化了,本宮粉白肌膚若是被曬了一點黑印記,看本宮不剝了你們的皮!”
那兩個宮女嚇得身子一抖,擦了擦汗,忙上前了幾步。
裴婕妤躁動不安地揮著手帕,踮起腳望著掖池,只有碧荷連綿無際,禪聲聒噪,哪裡來的畫船,國主的影子更是半點也見不著。
身上薄衫被香汗濡溼,貼在身上又溼又滑,裴婕妤揮著帕子,火氣大得直噴了出來,對芳花吼道:“國主呢?你不是說官家每天都從這裡乘船的麼?怎麼一個人影也見不著!”
芳花唬了一跳,跪在地上誠惶誠恐道:“奴婢不敢欺瞞,國主這些日子天天自從這裡乘船賞舞,娘娘在這裡裝作賞荷花,一定會偶遇上國主的!”
裴婕妤尖著嗓音,厲聲叱責道:“人沒見著影兒!船倒是有一隻啊!船呢?”
芳花慌張道:“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國主沒有來,大概是今日天氣太曬了,抑或是朝政耽擱了……”
不等她說完,裴婕妤就忍不住踢了她一腳,“沒用的東西!給本宮出的什麼餿主意!枉本宮四更天就起來上妝!白白費了一番功夫!”
芳花被踢中了肚子,捂著腹部疼得皺眉,自知出錯了主意,“娘娘息怒,娘娘小心踢壞了鞋……”
裴婕妤的鞋用金絲鉤織而成,綴了無數珍珠,若是真的踢掉了一顆,可還真叫她心肝似地疼,她一時也是無可奈何,正欲拂袖而去,卻聽到掖池的曲徑通幽處傳來一陣陣嬉笑聲。
她心中狐疑,“是什麼聲音?”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去看看。”在眾人的簇擁下,裴婕妤朝一片樹林走去。
繞過了樹林之後,遠遠地就瞧見一群小宮女們鶯鶯燕燕地圍在一起,有含情脈脈凝視的,有捂著嘴竊笑的,有推推搡搡擠過來擠過去的,嘰嘰喳喳地不成個樣子,裴婕妤正要訓斥,卻突然從宮女的綵衣間瞥到了一個英俊瀟灑的面容。
他靜靜坐在花叢中,貴氣難掩,瀟灑不羈中又有一種淡定邈遠的風度,絲毫不為周圍的嘈雜喧囂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