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下了御轎,直奔向殿內,此時太醫們已經忙成了一片,更有宮女內侍急急奔走,溫修容坐在仲寓的床榻前,滿臉的斑駁殘淚,似是格外憂心。
“仲寓情形如何?”
“太醫已開了藥房,說是仲寓今夜貪嘴,胡亂吃了些東西,飲冷過度,是暴下之症。”
國主握了握仲寓的手,他的手依舊冰涼,心中又急又氣,對仲寓輕斥道:“你小小的肚兒能裝多少食物?今夜怎地這麼不當心?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你知不知道朕會有多憂心?”
溫修容滿臉歉意:“是嬪妾照顧不周,讓冷風撲了皇子。”
仲寓的臉色好轉些,望著國主稚氣道:“不關溫娘娘的事,是孩兒貪嘴多吃了些油膩冷炙,讓父皇憂心了。孩兒以後再也不敢了。”
國主心頭一熱,由急生怒的叱責之語再也不忍心說出,仲寓雖然不似仲宣聰穎,但也是個十分懂事的好孩子,又念及這些日子自己只顧悼念國後,倒是對愛子疏忽了,因此心中只覺得滿滿的愧疚之意,就算是仲寓此時向他要金山銀山,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仲寓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撫摸著國主清瘦的面龐,稚氣未脫地說道:“父皇瘦了好多,要是母后看見了一定會不開心的,剛才孩兒還夢見了母后,母后說……”
國主心頭一震,他這些日子日思夜想,都沒能夢見娥皇,沒想到仲寓竟是夢到了,心中一震,忙問道:“你母后說什麼了?”
“母后說她已經去了極樂天堂,那裡沒有病痛,沒有煩惱,母后說自己過得很好,還希望父皇也要過得開心才是。”
國主展顏,他的笑容本是極為柔和靜美的,若是娥皇在天堂裡過得極好,那便是對他最好的慰藉。
“母后還說……”仲寓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該說。
“還說什麼了?”
仲寓看了一眼溫修容,溫修容對他微微點了點頭,仲寓這才鼓起勇氣說道:“母后還說宮中有好多居心叵測的人,叮囑孩兒不要輕易信賴宮中的人,尤其是……小姨……母后讓孩兒離小姨遠一些。”
國主神色如冰一樣僵冷,目中的熠熠之色霎時也變得灰暗,仲寓有些手足無措,忐忑問道:“父皇,是不是孩兒說錯了什麼?”
國主勉強笑了笑:“沒有,你什麼都沒有說錯,你母后託夢給你,是希望你能平安無虞地成長。”
“可是為什麼母后要孩兒提防小姨呢?難道小姨真的是壞人嗎?孩兒好怕……”仲寓說著緊緊拽住了國主的繡袍。
周嘉敏真的是壞人嗎?他也不願意相信,可事實已成。他摟住仲寓小小的身體,溫言安慰道,“不要怕,你的小姨已經被朕懲處了,她不會再傷害你的。”
“那父皇答應孩兒,永遠都離小姨遠遠地好不好?永遠都不要再見到小姨好不好?”仲寓仰著頭,天真地望著他。
國主的面上顯現難安之色,似乎心中被狠狠地戳了一個洞口,似乎是那鮮血淋漓的傷口一旦被撕開就再也闔不上了。可是一低頭看到仲寓那巴巴的眼神,便覺得自己是他唯一的依賴,天然的護犢之情便佔據了上風,他微微一笑,握住仲寓的小手道:“好,朕答應你。”
仲寓的嘴角漾起了一個梨花渦紋,這才心滿意足地睡下了,國主凝望著他安寧香甜的睡容,心中升起一股既蒼涼又溫暖的情愫,轉頭見溫修容的淚痕未乾,知道她定然為了此事折騰,想起適才自己還對她兇吼,有些歉意,對她溫聲道:“今日倒是辛苦你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嬪妾今夜失職,讓官家勞心了。”溫修容猶然惴惴不安。
國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你做事向來圓融穩妥,朕沒有不放心的。今夜之事事發突然,實在不必為此自疚。”
溫修容溫婉地欠了欠身,國主手心傳遞的溫度讓她感到妥帖舒適,這一夜的功夫總算沒有白費。
國主轉身走了出去,到了清暉殿外竟發現曹仲玄還在外面候著,奇怪道:“曹大人怎地還未走?”
“未得官家聖令,微臣不敢擅意離去。”
“你回去吧,改日朕再與你切磋。”
曹仲玄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之情,不過轉瞬即逝,他生性灑脫,就算有這些失望也不會輕易地展現在臉上。
國主與他擦身而過之後,想起什麼,突然駐足,對姚海命道:“傳朕口諭,指派一位太醫,每月去兩次掖庭、萬獸園,但凡有病痛的宮人大可醫之,若是醫好了,朕有賞。”
“是。”姚海不敢不答。
曹仲玄的面上是舒然之色,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這日,太醫署的吳太醫收拾了藥箱,正要匆匆地入掖庭,殿外,一個婢女已等候多時。
正是如今正得盛寵溫修容身邊的宮女爾嵐。
“吳太醫請留步,溫娘娘今日身子略覺不爽,請太醫前去號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