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回到了秣陵的周府上後,周嘉敏大病一場,秀閣中斷斷續續地煎著藥,總是瀰漫著苦澀的藥味。
王夫人心疼不已,細細抓了藥,給她調養著。
她在秀閣裡躺了數個月,在一個枯葉如蝶翻飛,滿目金燦燦秋菊的日子裡,終於是能下了床。
一頭茂密的青絲又長長了不少,鬆鬆地挽著一個髮髻,僅用一枚紫羅蘭水精裝點,一襲素白短襦長裙僅靠蘭色如意絲絛緩緩繫著,被窗前的秋風吹得嫋嫋。
香柔進了房,看著窗前的人兒黑髮如瀑,緞子似地傾瀉了一地,身影婷婷婉婉,便有些呆了呆,什麼時候,小姐又清美了些?
“小姐,你身子剛好,怎麼還站在風口上?”
香柔上前,才剛要扶著小姐坐下,卻發現她的目光縹緲地望著城中的方向,順著她的視線,香柔也望著遠方,除了屋宇相連,簷牙高啄,便是無邊無際的天穹,什麼都也望不見了。
“小姐為何一直望著金陵城?這樣呆看也有好久了。”
“是麼?”嘉敏輕輕嘆著,自己竟沒發覺這樣凝望著也有許久了。
不知金陵城中的官家,此時又在做什麼呢?
是飲酒賦詩,還是揮灑丹青?
是宴飲賓客,還是在德昌宮獨自看書?
是朝堂議政,還是與姐姐麗影雙雙?
他的每一個身影,每一次清淡的笑顏,每一個溫潤的注目,都深深地鐫刻在了她的心裡,閉了眼,也全是他。
到而今,才驀然驚覺,原來自稚童時與他相見的第一面,自叫他一聲“姐姐”時,他就已化作了她的相思魂。
嘉敏走到一架鳳琴側,心有所動,信手彈撥間,一曲《長相思》行雲流水地流淌,琴聲空靈悠遠,哀婉纏綿,彷彿出於朝霞之上,撩人心絃。
天與秋光,誰破黃昏幽恨?
等閒度歲,哪堪梧桐兼雨?
嫋嫋秋風不捲簾,懨懨羅衣漸褪寬。
早知相思了無益,悔當初莫如不相見。
莫相見。莫相見。
一曲既罷,餘音嫋嫋。
院牆的杏樹外突然傳來幾聲寥落的擊打掌之聲,一個華服公子款款走了進來,吟道:“佳人撫琴瑟,纖手清閒,芳氣隨風結,哀響馥若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