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獨自來到聽菡廳,婆子小婢女們正魚貫而入,端著各色菜餚上了聽函樓,黃檀木食桌上,珍饈滿列、淆饌滿盞,肉香四溢。
從嘉坐在席間,似是等了許久,見了嘉敏,笑道:“饞蟲兒,一定餓了吧,可是將你姐姐請了過來?”
嘉敏搖了搖頭:“姐夫,我們可不可以等會再用膳?”
“哦?這又是為何?”
“因為嘉敏覺得這滿室的肉香酒冽,過於葷腥,想著窗外正在飄雪,梅花開得正怒,不如剪些梅枝插在堂中,梅香暗度,襲了襟袖,又有口腹的芳甜,這樣才吃得香甜呢!”
從嘉想了想,不覺啞然失笑:“我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古人還有伴著梅香才能吃得下飯的,也不知你這小腦瓜裡整天想的什麼,總是想出一些奇思妙想的古怪玩意。好!既然你說去梅園剪梅,那我便依了你。”
說著掀起暖閣氈簾,走入到外面的風雪中。
“殿下……殿下……外面天寒地凍的,披了風領再走。”慶奴從裡面跑出來,小心翼翼地替從嘉繫上黎色雲紋錦風鈴,又替他們二人取了一把龜甲老竹葵花蕉葉傘面的油紙傘。
兩人到了外間,果然一片清寒景色。
傍晚時分,雪下得越來越大了,似是揉碎的白雲,楊花似地紛紛揚揚片片吹落,再看滿園的景色,皓色已然覆滿了庭砌藤草。
從嘉撐著傘,兩個一大一小的身量穿過了廊廡、書芹閣、亦桃橋,一路上在白雪地中留下兩行大大小小的淺淺腳印。
行到綠猗樓側畔的梅園裡,遠遠地就聞到了襲人的清香。走得近了,方見滿園的梅花,似乎都一齊邀好了似地,忽然就全都盛開出來。
雪豔冰魂,香欺蘭畹,寒衣疏影中,各色的梅花有濃烈如妃色的,淺淡如海棠紅的,還有雪白的帶著柳黃色花蕊,早已醉煞了人。
嘉敏牽著從嘉穿過梅林,到了那一株嫋嫋簌簌風雪下的紅梅,從嘉不經意地一瞥,便見到了到一個神妃仙子。
此時此刻,娥皇披了件蓮青錦上添花番絲斗篷,高華潔白如天鵝,梳雲鬟高髻,首翹鬢朵,立於一株綠萼梅花畔,與天地、與梅花難分姿色,莊重嫋娜,惹人憐愛。
娥皇亦然發覺了從嘉,翩然回望,兩人四目勾連,電光火石間,彼此已將那苦苦的相思之情傾瀉一盡。
兩人都已熬得憔悴,明明彼此在乎的心,也被折磨得日日枯萎。
可是,在這一眼裡,臘梅繽紛,雪墜片片,縱然世界都已經冷得凝固,茫然成白白的一片,他與她,卻依然都能如此地肯定:你是我最想珍惜的人。
“娥皇——”從嘉柔情喚道,“難道你還不懂我麼?我是鐵了心不會再納側妃的,除了你,我的眼裡、心裡都再也盛不下別人。”
“可皇后的意思……”
不待娥皇說完,從嘉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不要多說了。母后那邊,我自會跟她細說。娥皇,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們。”
娥皇倚在他的懷中,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憤懣,再多的不甘與驕傲,也都在他的懷抱中化為了柔情蜜意。
一旁的流珠立在紅梅下,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們,一任雪花吹在斗篷上,覆了層薄薄的雪也沒覺察到。
嘉敏悄聲來到她身後,將有些呆呆愣愣的流珠拽離了梅園,直到拉著她走到了亦桃橋,才朝她擠眉弄眼。
流珠也不由得噗嗤一笑,低聲道:“瞧他們這會子的光景,又是和好如初了。小小姐真有辦法!”
嘉敏眨了眨眼,笑道:“那是當然!”
兩人正說著,看見亦桃橋畔有幾個婢女正在掃雪,大雪紛紛揚揚,沾溼了她們的的髮髻。
嘉敏奇道:“姐姐們,這雪還正下得緊呢,你們掃了雪豈不是白白忙活了麼?”
那其中一個婢女有些為難,“我們若是不掃,叫菁蕪姑姑看到了,又是一番痛罵。”
其他婢女也不敢懈怠,忙低頭掃了起來,似是十分害怕。
流珠憤憤道:“又是那個老賊婆!”
嘉敏很是奇怪:“菁蕪姑姑是誰?”
“這菁蕪也是伺候王爺的老人,卻是個十足的潑辣貨,仗著自己得皇后倚重,倚老賣老,只差將王府當成她自己的家了。”
正說著的時候,菁蕪自另一邊小徑上扭了過來,見了那幾個掃雪的婢女,張嘴就罵:“整天只知道吃閒飯的小蹄子!又在這懶怠!沒看見姑姑都是扭著腰走來的麼?雪都快堆地三尺厚了,也不曉得打掃!再這麼懶下去,小心一個個將你們趕出府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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