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時候,救援隊已經趕到了現場。
他們把那名昏迷的警員抬走時,隔著車窗,我看到他垂落在擔架外那條手臂。
原先的疹塊已幾乎連成一片,腫成了饅頭狀,離很遠都能看到面板裡隱隱泛著水光,他的面板白得像是死人。
我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有點意外,手臂上那些原先跟這警員身上一樣到處肆虐的疹塊,此時竟已在不知不覺中消褪了很多。這會兒看上去,它們就跟快要恢復的蚊子塊似的,浮在面板表面淺淺一層,若不仔細看,幾乎完全看不出它們原本猙獰過的模樣來。
由此顯得手腕上那排血漬還沒完全乾透的牙印,格外的突兀。
猩紅一排血窟窿,張牙舞爪,觸目驚心,就像丘梅姐消失前一瞬那張可怕的臉。
因此冷不防聽見身旁傳來的那道話音,我不由自主一個激靈。
“怎麼,靠在門上很舒服?”
話音淡淡,我肩膀僵了僵。
從上車開始,我就在下意識地同冥公子保持著距離。
我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
他又一次救了我,但我壓制不住親眼目睹自己被他吸血後,那股本能而來的應激反應。
不想讓他看出這一點,我很快抬起頭,用目光朝車窗外指了指:“那些金屬塊,你不打算要了?”
昏迷的警察被抬走時,已經有人留意到他身周那圈散亂分佈的銅塊,有人戴著手套在擺弄它們,有人在對著它們拍照,還有人在若有所思看著周圍一片片枯萎的植物。
冥公子循著我視線,朝那方向瞥了眼:“那是春秋時期的咒字鬼臉錢。”
“春秋時期的東西?聽起來很值錢……”
“這東西的價值不能以人的金錢來衡量。不過,既然鬼臉沒了,它們也就不再有任何價值,所以無需再去收回。”
“哦……挺可惜的。”
我不知道什麼是鬼臉錢,但從名字和冥公子幾次對它們的使用來看,這模樣特別的古幣,必然是某種驅魔辟邪的器具。
若擱在平時,也許我會繼續追問這些東西的具體來歷和確切作用,但此時此刻,按著我手腕上那排齒痕,我已不再有多少心情去好奇這些東西。
窗玻璃倒映著冥公子的臉。他依舊是骷髏的模樣。
骨骼裡滲透的血液已經失去了新鮮的顏色,透過窗玻璃的倒影,此時他整個兒看起來是黑色的。
烏黑的骷髏,帶著種金屬般光澤,森冷且詭異。
“我臉上又長出花了?”
正自看得出神,那目不轉睛看著路面的骷髏,忽地再次開口問我。
車身的顛簸令我晃了下,藉此收回視線,我壓了壓心底有些複雜的情緒:“剛才是在想丘梅姐的事。”
這既是託詞,也是實話。
直到現在我仍還不能把她同先前那個可怕的怪物聯想到一起,哪怕知道了那麼多關於她這兩年的遭遇。
所以一開了這個話頭,我便禁不住繼續說道:“總覺得,一切就跟做了場噩夢似的。想想我離開家鄉也不過就是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時間,她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我都不知道她揹負了那麼多,這兩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說到這兒,忽想到點什麼,我皺了皺眉:“不過,無論老姨的話也好,王川的話也罷,我總覺得好像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冥公子瞥了我一眼:“怎麼不對勁?”
“王川說,丘梅姐在婚後仍同劉立清保持著關係,甚至是身體上的。但我覺得,丘梅姐不是這樣的人。”
說話間,有紅藍交替的光芒閃進車內,我透過後視鏡,看了眼那輛快速遠去的救護車:“我沒有兄弟姐妹,她就跟我親姐似的,從小常跟我睡一張床,吃一桌飯,所以她是什麼樣一個人,什麼樣的性格,也許我叔嬸都不如我瞭解。
她這人脾氣太好,也太容易妥協,因此後來跟劉立清的那些事,包括和王川的草率婚姻,也可以說是性格決定命運。所以我覺得,以她那樣一種性子,絕不可能做出婚後出軌的事。而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她竟還藉著王川的手,殺害了那麼多無辜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