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口都抽得很用力,所以讓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很久沒抽了。
他說是啊,自從得了癌症後已經有很久沒有抽過煙了。我跟他說吸菸不好。他笑笑,說,他當然知道,但每吸一口都像在吸著生命,這種奇妙感覺是沒法跟不吸菸的人去說的。
然後他對著天上那道皎潔的月亮呆看了一陣,對我道:“活著真好。知道自己還能有命繼續活著,那滋味實在是比什麼都好,就好像一個欠了一屁股債被逼到山窮水盡的人,眼前突然堆了座金山。可是你說那麼神的人,這村裡人怎麼還由著他住在一間破廟裡呢?”說著,搖搖頭:“還是因為窮。所以回頭我給他們寄張支票來,無論如何,這廟我是修定了。”
說到這兒,他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問:“這一條你回頭會寫到你的新聞稿裡去麼?”
我一愣:“你怎麼知道……和尚說的?”
他又用力吸了口煙:“和尚倒是沒說什麼,但你這些天常在村裡拍東拍西,問來問去,所以村裡人覺得奇怪,今天見到我時就順便跟我說了下,我也就順便讓人把你給調查了一下。也所以,現在我挺後悔的,一時高興沒注意,就跟別人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
我尷尬朝他笑笑。
“不過沒事,”隨後沉默一陣後,他吐出長長一口煙,笑著拍了下我的肩:“我會配合你做好這個新聞,大新聞。只要你寫的時候留心一些。”
“留心什麼?”
“把那些不該寫的東西,選擇性地忘掉一點。”
跟盧友坤在旅店裡分道揚鑣時,我倆彼此挺自然地又寒暄了一通,就好像之前那番對話從沒進行過。
直至回到房間開啟文件,我才感覺今天落筆有些沉。
其實早在聽說盧友坤這名字時就覺得有些耳熟,然而終究沒有料到,這個什麼都缺偏就不缺錢的人,竟然就是那個業內挺有名氣但也一直都特備低調的企業家,黨員,以及人大代表。所以,原本得了絕症時也就罷了,但現如今,他肯定不能讓以前的一個小小的錯誤,變成了現在一個抹不掉的汙點,畢竟,他今後的人生還長著。
說實話,當記者這幾年,我還沒有做過腕兒這麼大的人物的新聞專題。
而且這種人物的新聞著實也不太好做。
於是頭隱約有些痛了起來,一度無法集中思維去撰寫些什麼,便打算先給自己泡杯熱茶,好吊吊精神。但剛要起身,忽然聽見窗外沙沙一陣腳步聲,隨後,我感到窗外有什麼人在院子裡看著我。
房間在一樓,但旅店住的人少,所以一到夜裡院子裡基本不會有人。
這讓我暗暗有些吃驚。
忙擰亮了燈往外看去,一眼看到那個朝我望著的人,心定了定。
原來是個六七歲大的小姑娘。
穿著件白色連衣裙,裙子有點髒,她用手揉著裙襬,瘦小的頭顱抬得很高,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一動不動透過窗玻璃看著我。
看了好一陣,似乎始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不說話、或者有任何想要表達的意思。
所以我不由立即起身把窗推開,笑了笑問她:“是找不到自己房間了嗎,小妹?”
她沉默了陣,點點頭。
“要帶你去服務檯問問麼?”
她再次點點頭。
“那你爸媽叫什麼,你有他們手機號麼?”
很簡單的兩個問題,不知為何這女孩又再次沉默下來,於是我對她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就來。”
說完,轉身便要開門去接這女孩,豈料剛好這時房門被人敲響。
應聲將把門開啟,有些意外,我看到盧友坤捂著自己的鼻子站在我的門前。
“老盧?”
“小周,”他朝我苦笑:“又出鼻血了,好像還止不太住,麻煩你能不能陪我去下衛生所。”
“……行啊,當然。不過你稍微等一下,有個小女孩找不到自己房間,我帶她去下服務檯。”
“小女孩?她在哪兒?”
“喏……”我轉身正要指給他看,但隨即愣住,因為剛剛還在窗外站著一動不動的那個小女孩,這會兒彷彿蒸發了似的,也沒聽見腳步聲,就完全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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