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冥公子說,午後之時,陽氣最盛,於是陰氣相應而生。
就好比易經中說的那句話: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演萬物。
所以,世人都道午夜陰氣重,實則下午兩三點鐘這段時間,同樣也是陰氣猖獗的時候。尤其碰上三伏天,更是如此,甚至因此而令一些原本只能在暗處行走的東西,可堂而皇之出現在陽光底下,這就是所謂的逢魔時刻。
不過能利用這種時刻的東西,本身就煞氣沖天,非一般的陰魂所能相比。
而剛才我們在進山前以及經過朝天門時所見到的那些東西,就是其中這麼一類。
那些東西形成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尤其朝天門那兒的一大片人頭霧,它的形成需經年累月,由諸多散落在深山各處的陰魂所凝結而成,因此所花的時間就更為長久。
但鑑於相關傳說始於南北朝時期,目測這片東西至少已形成五百年以上,只是以前被北汶山自身靈氣、以及閻王井給牽制著,所以還無法達到作祟的地步。如今閻王井裡惡煞一出,陰氣大盛,這座山原本清澈的氣場都濁了,所以短短十天不到的功夫,已演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速度之快,竟是連冥公子都沒能完全預估出來。
所以最初是有些輕慢了的,畢竟當日出山時並沒覺察有什麼不妥,更沒料想短短几天會引發這樣大的變故。所幸儘管如此,進山前終究覺得有些顧慮,於是他提前做了些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看來,未雨綢繆畢竟是好的。雖然沒能在羅莊鎮買到足夠份量的硃砂,但用紅漆和鹽混合一下,所用來噴塗在車頂上的佛法箴言,無論在遇到陰兵時,還是朝天門前那團人頭霧,都起了一定的作用。況且又在老李家店鋪裡吸了白曉玉化成藏頭蠱後的妖力,否則,即便剛才帶著我硬從那些人頭霧氣裡闖進北汶山而不死,只怕他後來也不單單是脫力昏睡過去那麼簡單。正如他所說,萬一自己的骷髏身反被那些煞氣藉機侵蝕,後果則不堪設想,何況我眼睛裡還有個難以徹底壓制住的雪菩薩。
這些話從冥公子嘴裡說出時,實則更為簡單和淡然一些,他總是這樣平靜又幾乎冷漠地談起一些驚心動魄的事,彷彿只是藉著自己一張嘴,去述說別人那些完全事不關己的故事。
所以聽完後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沉默了片刻,感到頭被撞到的地方有點疼,就下意識往椅背上靠了過去。及至摸到手底下襯衫的料子,一怔,這才意識到這麼多時間過去,我仍在冥公子身上坐著。
登時臉上火燒似的燙了起來,我在他不動聲色的目光下匆匆爬回自己座椅,往椅背深處縮了縮,扭頭看向窗外,雖再看不見他那雙黑幽幽的眼睛,心跳卻仍跟打鼓似的,直至努力回想起他骷髏時的模樣,這才讓自己呼吸稍稍平穩了些。
“可是那些東西為什麼都集中在朝天門?”然後我喃喃咕噥了句。“我還以為鬼魂都是四處飄來飄去的。”
“這山對於那些終日遊蕩於此的孤魂野鬼來說,無疑就像座監獄,所以多年來它們都想同那支陰兵一樣,離開這座山,走到外面去。”
“那為什麼集中在朝天門不出去了?”
“這個麼,興許這座山裡真有山神也說不定,你說是麼。”
這回答令我扭頭看了他一眼,吃不准他是認真的,還是隨口一句敷衍。正要繼續問個明白,但見他重新發動了車子,不由心裡打了個突:“這就要走了麼?”
“你還想在這裡再多待會兒?”
“不是……我只是在想,這條路不怎麼寬,萬一再碰上剛才那種東西可怎麼辦?”
“除了這條路還有別的路可通向你的村子麼?”
“……沒了。”
“那除了繼續往前,似乎也沒別的選擇了,是不是。”
他看著我的目光讓我不由自主點了下頭。
遂正要將身子坐坐直,忽然耳朵邊似乎飄來一道細細的聲音,引得我迅速朝窗外看了眼。
“怎麼了?”見狀他問。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彈琴……”
“這種地方彈琴?”
不用回頭去看,我也能感知他此時在以什麼樣一種眼神瞥著我。
其實我也覺得我這話有點可笑,荒山野地,哪兒會有人彈琴:“大概聽錯了吧。”
“也未必是聽錯,不過這種地方,凡是異於尋常,無論是事情還是聲音,都不要太過關注的好,除非是被存心招惹上。”
聽他一句話淡淡說完,我只覺背心一涼,當即縮了縮脖子不再吭聲。
甚至連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景也不想去看,唯有默默看著他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搭在漆黑的方向盤上,時不時隨著路面的變化而做出一點細微的動作。
漂亮的動作,也著實好漂亮的一雙手。
“為什麼總盯著我的手看?”就在我心裡暗暗這麼感嘆著的時候,他突兀問了句。
“我是怕你又睡著。”我的急智有時候讓我自己都有點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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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聞言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