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老道的話剛說完,邊上很多人都怒了,以為他是個靠發死人財的江湖騙子。
所以立刻擼袖子準備把他打出去,但剛要動手,卻被那女人阻止了。
這個原先無論別人怎麼跟她說話,她都充耳不聞,彷彿被封閉在自己世界裡走出不來的女人,一旦醒轉過來,卻比任何人都雷厲風行。她非但迅速擦乾眼淚挺身而出,阻止了那些人,還不假思索把老道當場給請進了自家大門。這多多少少讓老道感到有些意外。
按理說,很少有人會輕信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遊方道士,尤其這道士還聲稱要讓死者開口,正常人聽了,誰都會覺得荒誕之極。
但大概正是應了那句話,‘病急亂投醫’。
無法接受自己女兒自殺身亡這一事實,令老道的出現和他說的那番話,在這女人看來就像絕境中突然出現的一線生機。因此連真假都不願去分辨,只管將這救命稻草緊握在手,完全不願放開。
老道說,當時見她那雙眼睛都亮了,還有點發直。
這種反應倒叫他一時有些遲疑,怕萬一自己判斷出了岔子,不知會對這女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既然開了口,哪能輕易就反悔,況且機會難得,所以儘管猶豫了陣,老道仍是跟著那女人進了屋。
沒想到進屋後,老道卻再次有些遲疑起來。
因為他在這屋裡感覺不到死氣。
大凡人死後,有一段時間圍繞在屍體旁的陰氣會特別重,所以即便是普通人,稍微敏感些也能感覺得出來,在死者的房間、或者停屍的地方,溫度會比其它地方更低一些,並且會給人帶來某種心理上的壓迫感。膽小者隨之會覺得害怕、心裡發毛,其實就是被這種感覺所驅使。
但這間屋子裡卻找不到這種感覺。
原本老道以為那是大白天他站在屋子外的緣故。但進到屋裡,向陽就成了背陰,背陰的情況下仍感覺不出死氣,這不能不叫老道再次感到有些不安。而旋即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光顧著琢磨怎麼利用這屍體來試那口棺材的事,卻忘了跟周圍人打聽,這屍體既然已停放在家裡那麼多天,不知道是否已經按慣例做過頭七。
若是做過,那再把棺材弄來,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因為這女孩是自殺身亡,所以頭七必然會請人做法事超度,而一旦被超度過,屍體無疑就好似一具空殼子,對於背魂棺的使用,自然是沒有任何用處了。
想到這裡,忙想去向那女人問問清楚,但一個發現讓他暫時住了口。
他看到一個男人,獨自坐在屋子的角落裡,人群的嘈雜讓他看起來就像道影子一樣,如果不走進屋內根本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後來知道,這男人就是那死去女孩的爸爸。
一個貨運司機,長得又黑又壯,很粗糙的一個大老爺們,不知為什麼蒲扇大的手掌裡卻抱著一隻布娃娃。這不能不讓人感到好奇地多瞧了他兩眼,由此看出這人精神肯定是出了問題,因為眼神不對,渙散又有點錯亂,所以也難怪舉止這麼失常。
不過好奇歸好奇,老道當時也就多看幾眼而已,沒太往心裡去,只當他是痛失愛女所導致的反常,比起這個,確認一下屍體的狀況才是正事。但當他扭頭重新朝那女人看去時,就見她關了門窗轉過身,正以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道爺,”然後壓低了聲,她說,“我知道您是個高人,剛才您一說話,那東西就不見了……”
“什麼東西不見了?”老道愣了愣問。
女人抬起微微發抖的手指朝老道身旁那塊木板上指了指:“就是那個一直壓在我女兒身上的東西,它一直不走,我女兒就一直起不來,都快十天了,再拖下去他們會硬逼著我把她下葬……”
說話時的表情讓老道一度錯覺,木板上似乎真有什麼東西在壓著那具屍體。
但其實那地方什麼也沒有,他隨身帶著的那個陰陽羅盤就是這麼告訴他的。如果真有什麼,它斷然不會這麼安靜,不過所謂空穴不來風,老道想,既然這女人會突然有此一說,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儘量讓自己的表情不帶有任何傾向性,他對這女人道:“大嫂,看得出來您閨女的死可能另有隱情,但您先莫亂,有什麼事咱慢慢說。”
“……什麼另有隱情?我女兒沒死啊,她根本就沒死啊……”
說完,女人走到老道邊上,把蓋在木板上那塊白布一把掀了開來,然後指著上面那具屍體讓老道看:“他們都說我跟我家男人一樣是瘋了。可是您瞧,人死了能這樣嗎?真要死了,那都好些天了,屍體還能是這樣嗎??”
老道低頭朝那木板上一看,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倒是放下一大半來。
因為首先,躺在那上面的,的確是具屍體,而不是女人所一心懷疑的——‘她女兒可能還活著’。
沒死是不可能的,活人和死人的面貌區別很大,即便防腐措施做得再好,化妝技術再高明,也沒法掩蓋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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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就引來了其次。
其次是,這屍體果然特別。跟那些看熱鬧的人說法一樣,這屍體的確是一點都沒見到腐爛的跡象,按說,這季節的氣溫,別說死了已經好些天,就是當天死的,若沒有任何低溫措施,只怕一天下來這一掀開被子,那股屍臭都能把人給活活燻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