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頜看著眼前這個女子,這個臉色蒼白,對自己視若無睹的女子,竟然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顏輕煙,但顏輕煙身上體現出來的這種熟悉的感覺,他在陳小鳳的身上見到過。
這其實已經是第三個對他這個大晉的皇帝表現出一種蔑視的女子了,第一個是他將李申送入九峰寺後,連話也不和他說一句的皇后,另外一個就是陳小鳳。雖然皇后對他的那種蔑視,和陳小鳳的不同,但無疑也最讓他感覺到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到了鎬城,才越來越變得多愁善感的,但顯然有離開了故土的原因,讓他也有時間靜下來去想過往的一些事情,去想自己到底都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會有如今這種眾叛親離的感覺。
他當然不喜歡自己被人蔑視,而且是被一個女子蔑視的感覺了,但他還是讓心裡的不快,慢慢的消散掉,讓他的臉上,露出能夠顯露他和藹可親一面的微笑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或者是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
“顏姑娘,你受苦了!”
顏輕煙是真的受苦了,李申連一絲對她的憐惜都沒有,看得見的只是她如今已經凸起的肚子,沒有什麼是比她肚子裡的孩子更為重要的了。
“有話直說,有屁快放!”
對皇帝這樣說話,未免也太過大膽了,李頜卻只是稍稍的愣了一下,感覺到了一絲失落,他臉上露出了尷尬的微笑來,卻一點要責怪顏輕煙的意思都沒有。他曾經稱眼前的這個女子為弟妹,哪怕之前從未謀面過,只是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女子了。
“顏姑娘,老夫知道犬子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也不求能得到姑娘的諒解。只是姑娘若還是如此的自暴自棄,終究苦的是自己,不妨將過去了的事情先都放下如何?”
“真是可笑,有人在你的臉上砍了一刀,留下了一道疤,你會忘記了這道疤,從此都不照鏡子嗎?”
這果然是一個犀利得與眾不同的女子,李頜知道,顏輕煙曾是京城最有名的花魁,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也難怪···難怪義之一直對她···對她······就連一向不近女色的申兒,也無數次出現在柳條巷。
這已經不是陳義之口中那個溫柔的老七了,而是飽受摧殘,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怨婦的顏輕煙。而這一切,是他自己的兒子造成的,讓李頜都有些無顏去面對陳義之,面對那個他最為信任的人了。
他只是感覺到愧疚,也只想看一看,有什麼法子,可以補償一下這個可憐的女子,“顏姑娘,你要是有什麼要求,儘管說。”
“當然有!你不是皇帝嗎?那就先把你那個無惡不作的兒子殺了吧!”
李頜深切的感覺到了顏輕煙無比的怨念,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當然了,不殺也行,那就下一道聖旨,讓小女子成為大晉的太子妃,讓世人都看看,你堂堂的大晉皇帝,到底養的是怎麼樣的一個兒子。”
李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眼角的皺紋,更加的深了,他當然不會答應這樣的請求了,更何況,這根本就不是請求,而是一種殘忍的報復,這是要讓世人狠狠的打他李頜的臉,“顏姑娘,抱歉了,這兩個條件,老夫都無法答應。”
“哦!”顏輕煙的嘴角,微微上翹,眼中滿是輕蔑的笑意,“一看你就是個什麼都決定不了的老廢物,還是早點滾吧!”
李頜胸口一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他不斷的激烈咳嗽著,顏輕煙卻已經轉身走了,慢慢的走過了長廊,消失在長廊盡頭的月門裡。李頜在激烈的喘息著,終於慢慢的平復了下來,一碗已經不那麼滾燙的茶落腹,讓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從來就沒人罵他罵得這麼的狠,也從來沒人罵他是廢物,更何況還加上了一個老字。可是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是一個老廢物了,什麼都無法幫顏輕煙解決的堂堂大晉皇帝,不是廢物,又是什麼?
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為顏輕煙做些什麼,為自己未出世的孫兒做些什麼,來為自己的兒子贖一點點的罪,卻發現,自己就是來找罪受的。他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顫抖著,那是一種不自覺的顫動,輕微得難以讓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