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眼中,新上任的桃露管事是個好說話的,尤其是看慣了動輒板著個臉的秋棠以後,溫婉愛笑的桃露在下人當中十分受歡迎,甚至秦羽霓都趕不上,在下人們眼裡,掌櫃的也只是個有本事的外人而已。
不過桃露心中一片清明,錦上添花人人會做,雪中送炭才是見真心,如此想來這些人可比不上秦掌櫃。
“桃露,你的第一個任務是便是把你和春芽先前被扣下的工錢算好,通知秋棠給你們發下去。”
回憶起當日秦掌櫃在二樓廂房中說的那些話,桃露噓唏不已。
“羽霓,如今城中的情形不比往日,生意要冷清許多,看了賬冊才知道鋪子中境況不容樂觀,我和春芽捱到下個月也是無礙的。”
“我可沒有讓自己人餓肚子的習慣,桃露你記住了,所有用情懷忽悠人加班的老闆,都是登徒子。”
“……”
桃露一直在思考秦羽霓那日的言語,思緒突然被春芽打斷了。
“桃露姐,見到掌櫃替我告個假,今日我弟弟蒙學,我得帶他去見私塾先生。”
“你自己怎麼不去和她說?”
春芽盤好一邊頭髮,手忙腳亂的擺弄著另一邊。
“我起來的時候掌櫃的已經出去練功了,我沒碰上她,和你這個管事說也是一樣的。”
“誰讓你起晚了。”
桃露白了她一眼,放下手頭的事,拉過春芽,幫她纏好髮髻,將另一邊打散,又重新紮起來。低聲道:
“能一樣嗎?我與你的關係旁人都知道,你總是這樣也不怕傳閒話。”
“我知道,以後儘量不給你們添麻煩。”
看著春芽離去,桃露略感傷懷。
自小同在唐家做使喚丫鬟,春芽家中父母健在,還有一個虎頭虎腦的弟弟,自己卻是大夫人看著可憐,從人伢子手中買下來的,關於父母的記憶早已模糊了,只記得小時候總是被賣給不同的人,四處輾轉,年紀大了眉眼長開,依稀是個美人胚子,能賣上高價,人伢子對自己好了些,若不是被大夫人買下,恐怕要被賣到樓子裡去了。
眼中淚光一閃而逝,回過神,整理好心緒,繼續招呼著夥計們給布料定型。
一個磚砌的大池子,中間隔開,五顏六色的各式棉麻絲絹分別用米漿泡在不同的小池子裡,約莫一天一夜後取出掛上竹竿陰乾,布料便能齊齊整整,沒有皺褶,這是一種免熨燙的處理方法,大批次的布料處理效率比熨燙來的高,新進的布料都要經過這一步驟才可用於裁剪成衣。
“新進的這一批軟煙羅漿洗的時候小心些,近日衣料的價格越來越高了,過些時日有錢都買不到呢。”
“知道了,管事。”一位身材高大,手長過膝的憨厚夥計說道,“近日沒有什麼生意,掌櫃的為何還要做這麼多衣服?”
說著,夥計從池子旁的井中打上一桶水來。說話的夥計正是阿威,當日大夫人盤下衣莊時,為了考驗秦羽霓的手藝,便讓她給身材奇特的阿威當場做一身衣裳。崔十七被趕走後,伍仲謀便把阿威調配過來頂替空缺的位置,這位也算是大房的人。
“秦掌櫃自然有她的考量,她正在謀劃著一樁生意,需要大夫人和總掌櫃從中配合,唔......對整個唐記都是有好處的,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拿過木盆,取出其中的衣料抖開,掛上竹竿,陽光透進來,繽紛斑斕。桃露想象著布匹在秦羽霓手中變成一件件的好看衣裳,杏眼一眯,笑靨綻開,灼灼如桃。
“對了,阿威,見喜銀子秋棠給你派發了沒有?”
“回稟管事,已經領了,秋棠管事並未為難小的,還是管事仗義,新夥計派發見喜銀雖有規定,卻從未執行過。”
這可不是秋棠往日的做派啊,桃露有一些詫異。
“都是秦掌櫃吩咐的,你也是遇到了,秦掌櫃把咱們當人看。在別家,莫說是你,即便是做管事、伙頭的,都要矮人一頭。”
桃露雖為賬房管事,其它活計也不少,也能指揮其他下人辦事,手中的權力和秋棠相當。經過上次的事情,崔十七被趕出唐記,秋棠威望受損,倒是有一些偏向大房的夥計開始和桃露親近,鋪子中隱隱分為兩派,秦羽霓有時候發號施令都透過桃露安排,比自己說話還好使。
池子中衣料見了底,剩下的首尾由夥計們打掃,和阿威等人閒扯幾句,桃露盈盈轉身往前堂去了,這個時候正是鋪子開門的時間。
一位喜好打聽八卦的繡娘湊到跟前,扯扯阿威的袖子,眉飛色舞地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