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翠峰如簇、花草似錦的不周山,雲逸已然沒了初來時的心境。
春去秋來,下山這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雲逸所見、所聞好似夢幻泡影,縱是自己也難以說清,是如何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輩變成了名驚天下、世人聞之色變的血魔,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宿命,所謂的造化弄人。
雲逸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本不是個認命的人,可如今的他形同廢人,便是知道這一切因東溟王而起,卻也已經無可奈何。
其實若說變成血魔的好處,便是這玄天劍門中人見了自己,好似見了怪物一般,要麼躲得遠遠的交頭接耳、指指點點,要麼唯恐避之不及,自己所到之處,原本尚在嬉笑的人群,如同秋風掃落葉,頃刻便走的乾乾淨淨。
雲逸本就是習慣了孤獨的人,也倒落得清靜。 實在閒的無事,雲逸便每日坐在鑄劍宗的洗劍崖,遠眺煙霧繚繞、層巒疊嶂的不周山雲海。
有時雲逸也會想起巧笑倩兮的水倩兮、明媚可人的煙銘、待自己如兄弟般的姬純鈞等人,但他知曉,如今的他經脈盡毀,卻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血魔,他可以自己赴死,但卻決不能讓身邊的人為他白白送死。
血靈在他的體內悸動越來越頻繁,僅靠殘缺的菁華秘術悟神篇已漸漸難以壓制。或許他很快就會失去神智,變成血靈的傀儡。但人終有一死,或許在那日來臨前,自己便從這萬丈的洗劍崖一躍而下,那便解脫了。
世人常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如今雲逸已然死的僵硬,卻全然沒有半點生路。
山風已有些涼意,雲逸站起身來,緩緩向鑄劍宗走去。如今的他,早已不再偏居玄天劍門的客房,而是住在離安神殿不遠的一處幽靜小院。
自回到不周山,邪帝高陽便不知所蹤,不僅如此,便是連一年前與自己每日高談闊論的酒徒子、須彌子、青蓮子三位師兄也全然未曾見到。雲逸私下也問過常來清掃整理屋子的清風、明月,他們卻也諱莫如深,似是有難言之隱,無論如何也不肯相告。
邪帝高陽強行將自己納入玄天劍門,雖是至今雲逸都未能知曉他的真實意圖,但對於自己也算有師徒情分,又在青丘山救了自己的性命,雲逸多少有些感激之情。如今隱隱覺得邪帝高陽定然傷勢不輕,心中竟有幾分擔憂。
思量間已行到小院,尚未進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酒香混著桂花香,沁人心脾。心念稍動,踏進門來,果見一個酒糟鼻的道人正坐在院中,面前的石桌上放著兩壇開啟的陳酒,那道人正在從一個銀盤中取出幾朵金桂,細細的的摘去梗葉,放入一個小盞輕輕研磨。
見到雲逸進來,招呼道:“師弟快來,我等你多時了,這是我早晨剛摘的金桂,還掛著晨露。用它泡出來的桂花酒,分外的香甜。”
那道人正是鑄劍宗的酒徒子師兄,兩人雖是一年未見,但之前在山上處的世間最久,甚為熟稔。雲逸走近石桌,看到一罈開啟的清酒中已被泡進了不少細膩的桂花,金澄剔透。忍不住坐下篩了一小碗,也不客氣,放嘴邊淺嘗一口,頓覺甘冽香甜,餘味悠長。
忍不住笑道:“師兄這是在酒里加了蜂蜜吧,怎地這般香甜。”
酒徒子見雲逸果然識貨,一拍他臂膀,喜道:“前幾年的桂花我都是在酒缶內發酵,製成桂花蜜,再取陳年老酒配好,埋到地下一兩年方才能喝到。今年我改進了配方,先用蜂蜜浸泡桂花,再搗碎了混到酒中,雖是沒有陳釀的醇厚柔和,卻桂香沁鼻,別有一番風味。”
說著話,也篩了一碗,放在鼻邊聞著桂香,嘖嘖讚歎。
兩人連著對飲數碗,仍是意猶未盡。三師兄中,酒徒子最為穩重,雲逸知他無事不登三寶殿,此刻他不說,雲逸也不問。
直到壇中酒下的七七八八,兩人都有些微醺的時候,酒徒子這才藉著酒勁感嘆道道:“師弟啊,你可知此番的三仙合流大會,師父寄予厚望的便只是你一人。唉,可惜......”
雲逸原以為酒徒子是來告知邪帝傷勢,卻不曾想他突然提起三仙合流大會,知道他早已覺察自己經脈俱廢,難以再代表玄天劍門出戰,才會有此一嘆,其實雲逸自己又何嘗不懊惱自己。
“師兄,我......”
酒徒子突得攔住雲逸,續道:“師弟可知你初來不周山時,我們幾人不解師父為何收你為徒,接觸久了才發覺你勇三郎的名號也非虛妄,有著一股子狠勁。”
雲逸一愣,那時的自己的心心所念,便是殺了無上真人為姬純鈞報仇,去蓬萊山救出水倩兮。
酒徒子見雲逸沉思不語,指了指雲逸的胸口,再道:“執念有時也是生機,因為你的心未死。”
哀莫大於心死,一個人若是自己沒了活下去的信念,那他大概已經算是一個死人了。
酒徒子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聲音大了幾分:“你被東溟王步步緊逼,被世人當成禍亂天下的血魔,如今又經脈盡毀,世事對你如此不公,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反抗?你就願意揹負著萬世血魔的惡名?你就從未想過你身邊愛你、憐你、信你之人在你死後,會如何的傷心難過?”
雲逸被問得一時語塞,細細回想自己自從經脈俱毀,又被血靈入體反噬,便已然萬念俱灰。但事實上,經脈俱毀也罷,血靈也罷,也絕非半點復原的機會都沒有。只是雲逸覺得要修煉到練神還虛境界,去怒鮫族取碧水神訣等等都實在是恍若痴人說夢,難於登天,自己內心已然放棄,再也不願意去嘗試罷了。
“只要你的心還在,善惡便不在乎世人如何看,而是在你的一念之間。一念成仙,一念成魔。”酒徒子話已說完,飄然而起。
聽酒徒子一番話,雲逸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世間之事本就無常,縱然是命中註定,這命又何嘗不能改變?
既然他也被世人認作血魔,那他何不就當了這血魔。誰說血魔便是大惡?他要讓世人看看,惡的究竟是血魔眼,還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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